选择（3）

天空有雪花飘落，被大风刮过，还没有落到地上就被吹得无影无踪了，地上堆着薄薄的一层积雪，偶尔露出一大块坚硬如铁的土地，像斑驳的黄纸。

缩在皮袄里的老人跪在那坚硬如铁的土地上，佝偻着背将手中的黄纸点燃。

“皇后，今儿个又是十五，老奴给您磕头了。”

老态龙钟的老人巍颤颤地磕了头，抬起头来看着那黄纸缓慢燃烧，絮絮叨叨地道：“皇后，你在天有灵，下次投胎不要投生在帝王家，一定要找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家，有吃有喝就行了，过个普普通通的日子，也好过遭这样的罪！”

“太子的元宝我刚才已经单独烧给他了，您就不用操心了。皇后啊，老奴这次给您烧的比平时都多了好几倍，老奴也知道这小鬼啊什么的都需要打点的，可您呐还得省着点花，下次老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烧给您了！也说不定，老奴很快就来下面再照顾您和太子了！”

老人絮絮叨叨地说完这些，叹了一口气，巍颤颤地起身准备离开。

大风雪中，面带着半脸面具的黑衣少女静静地立在他背后不远处。

那造型奇特的半脸面具遮住了额头与一只右眼和右边的部分脸颊，将整张脸斜斜地一分为二，令人看不清楚那少女的容貌。

只是那瘦削的双肩立在这大风雪中是那样的柔弱，仿佛风一吹就能刮倒一般，可是那纤细的身材却依旧在风雪中倔强地挺得笔直。

老人裹了裹身上的皮袄，揉了揉昏花的双眼，却依然瞅不清楚那对面风雪中的黑衣少女到底是谁。

“安总管。”黑衣少女终于开了口。

“你是……”听到这个声音，老人豁然抬起了头，睁大了昏花的双眼。

黑衣少女抬起腿走了过来，那么远的距离，不过两三步就到了老人面前。

老人只不过眨了一下眼睛，那黑衣少女就从远处停在了自己面前，骇得老人猛地后退一步，看着那少女脸上铁色的寒光：“你，你……”

“安总管，你不认识我了？”

黑衣少女伸出苍白的手摘下脸上的面具，苍白的脸庞立即呈现在老人面前。

“你到底是人是鬼！”

老人的眼神变了，双眼立即向地上望去，然而在这样的大风雪天气，地上又怎么会有人的影子？

“安总管，不用看了。我是人，不是鬼。”

黑衣少女嘴角牵起一抹淡淡的苦笑，然而她的声音却没有丝毫温度，就如同这大风雪一般寒冷。

“你没死？”老人咽了一口唾沫。

黑衣少女嘴角带着奇异的笑容，开口道：“亏得安总管将我扔在野外的乱葬岗上，这才被人救了，否则我也活不到今天。”

“没死就好，没死就好。”老人伸出手来，双手合十，对着方才烧纸的地方拜了拜，嗫嚅道：“其实，这是白御医的安排。”

“白御医？”黑衣少女皱了皱眉头。

皇宫中的白御医，自然就是那位年纪轻轻便以女子之身位列众御医之首的医仙白月光。

“为什么？”

“不知道。”安德海默默摇头，他也无法回答。

“没想到，到最后，倒是安总管还记挂着姐姐。”黑衣少女也不再追问，看着地上的灰苦笑一声。

安德海知道念初心一直对小环信任有加，十分亲近，对她那一声姐姐也不以为意，只道：“皇后临走之时，将她剩下的嫁妆分成了两份，给了我其中一份，我一个孤老头子能用几个钱，那些东西我是几辈子都用不完的。”

“姐姐对她身边的人，从来都是大方的。”

“是啊！”安德海点了点头，十分感慨。

他自然是知道的。

漱玉宫所有的物品都经过他的手，他离开皇宫之时拿的那些东西，里面就有好些是皇后生前赏赐给她的贴身大丫头萧玉环的，只是小环后来自溺身亡之后又重新算在了漱玉宫太子妃的名下。

沉默了许久之后，黑衣少女终于再次开口：“安总管，我费尽心思找到你，就是想知道，在我当时死了离开皇宫之后，姐姐在宫内到底是怎么过的？”

老人抬起昏花的双眼，看了看身边穿得单薄的黑衣少女，看着她苍白的脸庞、冰冷的眼神和瘦削的双肩，心里感慨万分，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我的老宅就在前面，去那里坐坐吧。”

老人说罢，率先朝着一个方向走去，黑衣少女也不多话，只默默地跟在他身后，来到一处简陋的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