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江南
衣欲湿。
兰果也没撑伞,顺着府里的抄手游廊,径直去了三姑娘李书玉住的清棠园。
兰果走后,沈灵萱拿起手边的针线折箩,小心拆开一只荷包的口,把已经准备好的苹果花和安南子放进去,然后用同色的丝线,一点点把拆开的口缝好。
她的手艺精湛,缝好的荷包和原来几乎一模一样。
若非久有技艺的绣娘,绝分不出这只荷包已经被动了手脚的。
兰香在旁边看着她缝好两只荷包,并不多话。
沈灵萱很快收拾好,交代道:“兰香,把这两个荷包,连着之前准备好的东西送出去吧。”末了,例行嘱咐一句,“记住,要小心。”
“是。”兰香对此事已经驾轻就熟,利落应完,就拿着两只小小的荷包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她一人。
沈灵萱垂下眼睫,手指抚上靛蓝的书本。纤长的手指在靛蓝色封皮的对比下格外白皙,指尖微微发力,从上而下慢慢摁动抚平书本上的褶皱压痕。
她在长安呆了数年,见过灞桥折柳,也见过上元花灯。
哪能不思念长安呢,江南再好,也不是长安。
长安于兰果而言,是可望不可及的繁华京都,于她而言,却是再也回不去的有亲友有故人的故乡。
江南的三月已经春暖花开,长安的三月却是柳枝刚冒新芽,灞河上这会刚刚破冰。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
可是长安,拥有那么多回忆的长安,她此生却再难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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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京杭运河。
一轮银色明月,孤高悬挂夜空。
江面茫茫,一艘两层的黑色商船在夜间悄然行驶,泛黄色的帆布迎着江风猎猎招展。
远处岸边的芦苇荡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四周寂静,偶尔能听见船橹划水的哗哗声。
船头,一名褐色劲装的男子腰挎宝剑,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夜已深,船板上只有他一人。褐色劲装难掩贲张优美的手臂线条,双目深沉锐利如草原上的鹰隼,上身微微躬下,站在船舱门口。
不一会,从船舱内走出一个书生打扮的灰衣公子。
公子大约弱冠年纪,披一件灰色蜀锦披风,宽阔的肩膀撑起挺拔的身姿,面色白皙形容俊俏,算得上一位美男子,只是眉目间萦绕着一层似有似无的清冷淡漠。
褐色劲装的男子已经习惯了他的样子,上前禀报:“公子,前面就到扬州了。”
灰衣公子“嗯”了一声,在甲板船头站定。
他步伐不快,行走之处隐隐露出披风里面的白色锦缎长衫。
夜晚的江风吹乱他鬓边的碎发,也扰乱了他幽深的视线。
船头的人个子不低,身形却有些单薄。唇色只比肤色红了一些,鼻梁高若悬胆,鸦羽般的头发在头顶扎起,套进一个白玉发冠之中。
他长得最好的是那双眼睛,凤眸黑沉,深不见底。船头的一个简单垂眸,便是不为人知的万千算计。
夜风偏寒,褐衣男子想起他身上的伤,不禁担忧:“公子……”
“无妨。”
灰衣公子神色淡淡,从自己的心事中回过神,突然撩开披风,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感受暮春傍晚江南的江风。
指节和手心布满厚厚的老茧。
露出的白锦长衫在月光下浮起流光般的色泽,长衫的袖口零落点缀了几片竹叶纹样,胸前是一副团状的苏绣竹枝图,手艺出自名满天下的苏州绣工。
江南的晚风自是和长安不同,灰衣公子收了手,低沉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乐清呢?”
“姑娘身体不适,早早歇下了。”
大船行到了运河最宽阔的路段,前后没什么随行的船只,有也是离得极远,依稀看得见船上星星点点的灯光。
真像诗中说的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
在风中站了片刻,身上的疼痛被冷风吹散了些,李靖远交代身后的人:“凌晨在扬州停靠,你带着乐清去扬州城转转,申时启程。其余的,按计划行事。”
“是!”劲装男子知道他心中谋算,利落领命而去。
宋志平去后,偌大的甲板上只余他一人。
李靖远看着江面被船头分拨开来的哗哗流水,眼神莫名晦暗。
次日一早,太阳刚从江面升起没多久,从船舫外面传来一阵“蹬蹬蹬”的轻快脚步声。
李靖远脱去了昨夜的灰色暗福纹蜀锦披风,露出里面的月白壮锦长衫,正身而坐,在桌前用饭。
江上饭食简单,跟长安没法比,好在菜式不少,大大小小摆了五个碗碟。
“二哥!”随着一句清脆的声音,掀帘走进来一个梳着双刀髻、身着藕荷色软烟罗缠枝牡丹襦裙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