塌房
众弟子入门不过几载,见识尚短,闻此更是面有不解。
唯有路庭月微怔,眼睫轻颤。不消片刻,他收敛神情,撩衣跪下,磕头肃道,“庭月心中有愧,屡受恩情,却未认出您。”
侧头引其余弟子跪下,“大朵千瓣,香微而清。琼绶带也。”
此时有博闻强识者已记起,道门中有人曾不入派系,不随宗门,孤单行走,妖类出没之处常见其身影,前后共七十余载。
因在民间积攒了众多信徒,彼时那人与朝廷有隙,其名竟成禁语。
信徒私下称她,琼绶带。
但据闻琼绶带已消失五年有余。
其中因果,很难厘清。
有说五年前,琼绶带劫走了前三任皇帝宣皇的梓宫。
这在一开始自然是没人信的。
人好端端一个民间偶像,偷人棺材算个什么事?
但人红是非多,有地位颇高的信徒与人争辩之后,罢官回家,纠集势力,多方查探琼绶带的来历。
这当然是为了给偶像洗刷冤屈。
未曾想求锤得锤,扒出琼绶带是三朝之前亲王之女。是个正儿八经的郡主。
而她王府一家,尽被宣皇以谋逆之名被处死。唯她逃脱,投身入道。
彼时修道有成,自然有了那么一点动机。
也有理中客不知从何处听来的消息,在茶楼酒坊与友讨论,只说琼绶带实惨。
琼绶带民望如沸,上个月朝廷派了三拨人来招安,开出丰厚条件,但还是铩羽而归。
一个月后就爆出琼绶带劫棺而逃,岂不巧哉?
这一言论一出,甚嚣尘上,立时横扫别的谣言。
但常说,民不与官斗,这一役最终还是以琼绶带惨败潜逃终结。
到后来,连她的姓名都不可再被谈及。最终只演变为了一个花名,大朵千瓣,香微而清,琼绶带也。
虽则这位前辈道法超然,但见她身姿尚是年轻,露出的一截手腕亦是素白无暇。
这怎么会是一百多岁的琼绶带!
一梅宗弟子中,震惊者有之,呆愣者有之。
施微摘下幕篱。露出她披发簪花,眉眼流波。
虽则脸上还有薄纱,但看似果真纤柔若缕,让人难以将她与传闻中的琼绶带扯到一起。
她拍拍路庭月的肩膀,托他起身,“只叹光阴如电,你长这么大了。”
路庭月垂首看轻轻搭在自己腕上的那只手。
纳入喉咙的空气凉而浓厚,渐渐渗入了一丝苦腥。他扯出一抹笑,“斗转星移,变得只有日月,唯您神采依旧,引人艳羡。”
施微摸摸他的头,又摸摸芽禧的头。
又引旁人起身,轻轻撩开薄纱一角,露出半截肌肤。只见凝脂一般的肌理上,赫然一条未愈的伤痕。
她倒没什么所谓,“有变的,这不是变丑了吗?”
芽禧本还嘻嘻笑着,闻此将她掰过来细细查看伤口,眼底忽覆阴翳,“何人伤的你?正好在场这么多人,由我牵引,杀上门去!”
她伸出手去,调动气海,立时凭空握住一把柘木朱弓。
众弟子虽垂目,却偷偷支着眼皮,看着这场热闹。
芽禧并非是一梅宗中最小的女弟子,却最为受宠。她平日里最爱挑事,但得师父喜爱,师祖纵容,引得众师兄师弟也习惯为她出头,替她善后。
虽不知大师兄与小师妹是如何同琼绶带相识,但很显然他们都欠着人家人情。若小师妹要他们为前辈上刀山下火海,他们也绝无不从之理。
多年不见,路庭月愈发稳重,芽禧却更为冲动。
施微颇为无语,放下薄纱安抚,“伤我者已被手刃,如今坟头也有山丘一般高了。”
不愧是传闻中的琼绶带前辈!
做了摘记的弟子甚是欣喜,想来自己算是接受了前辈的指点,回宗之后必要苦苦勘研其中关窍。
路庭月乃是个守礼君子,前头也只看了一眼那伤痕而已,他颇为困难地开口,“庭月观那伤痕红肉翻腾,有经久不愈之态,不似凡人所伤。一梅宗内有一位极好的炼丹师,不如......您随我们回宗,治疗调养一番。”
不待施微开口回绝,芽禧口中数遍“所言极是”,拖着施微的手臂便要走,一副为她做好决定的模样。
见施微举止抗拒,她怒了,“付施微,你可知我寻你多年无果。”
施微略有紧张。
其实她并非不知,她隐居的这几年,芽禧一直在偷偷重金买她的消息。
芽禧出手阔绰,一掷千金。说实话,施微囊中羞涩的时候,也卖过自己的消息给她。
只是待芽禧前来,那地早已人去楼空。
到施微这个岁数,该厚的脸皮自是厚如城墙。可论上某些事,她也是要以袖遮面,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