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
那弟子被扔在草丛中,醒来时雨落如曝,打得她浑身冰凉,她颤颤巍巍爬回典青阁,一想到打晕她的女子,便不寒而栗。
——那人眸如清潭,下手却狠厉,更何况,听闻她是符道圣手琼绶带。
师姐见她狼狈,询问因由,她嘴唇翕动,却不敢吐露半分。
另一边,施微一行人已快回到一梅宗。
铁针一般的雨水将车顶打得霹雳作响,施微挂起纱幔,推开木窗,雨水顷刻间打入车架中,她立时关窗,回身吸了吸鼻子,“南地的雨好不讲究,午间分明还有日头的。”
芽禧闻言,忙将手帕递给她。
前头施微不问原因为她出头,回来路上她便成了施微的狗腿子。
刘胜源本还忧愁,闻此面容逐渐明朗起来,“西洲多有妖邪,听闻近年来,诸多民舍、良田都化为黄沙。其中是否是缺雨水的缘故?”
他们身处南地多年,扎根此处,以多雨为荣。
而南地之外,民生多艰。
东洲多海,西洲多妖,青洲贫瘠,北地严寒。唯有南地,内设京都,广纳龙气,四季如春。而他们所在的龙城,离京都不过百里,道门四大派有两派都在此生养。
“不知你们可有听过黄沙妖?此妖名为桀举,西洲遍地黄沙,大抵是他的手笔。”
施微曾领教过黄沙妖的手段,说起他来很是熟稔,“此妖天生地养,听闻在数百年前两国交战、死伤无数之迹,一片妖冶黄沙扑面,灌入未死将士咽喉,生生将人呛死,以此成妖。自此以后,他便以吸食人族濒死时的恐惧、痛苦为食。民舍良田所化的黄沙地,都是他的虚形。不过他本体已很多年未曾现世了。”
刘胜源此时才觉得自己空有年岁,只是这世间的小小蝼蚁,“竟还有这样的妖。我虽为一宗之主,倒是青蛙坐井了。”
芽禧听到这些引以为奇,抚掌追问,“那这妖如何吸食炼化?”
施微想起了某事,颇为恍惚,唉了一声,“此妖见之不详,少知为好。”
她的声音断在喉咙里,与此同时,车马也停了下来。
路庭月在半路便收到信报,御剑飞回一梅宗处理事务,如今事毕,便随众人撑伞等在宗门前。
刘胜源所乘坐的马车上挂着铜铃,此铃也名“报君知”。尚还有半里距离时,他便隐隐听见雨中风铃,摇曳清脆。
果不其然,不到半刻,马夫从拐角打马而来,沉声呼道,“车马切切百里闻,一路先行报君知。”
众人一拥而上,施微先下,便见三四把伞打在头顶,她随意进了一把伞下,向来人致谢。那人面生,窘笑,“前辈,我已经准备好了,今夜尽可不醉不归。”
施微听不懂,报以假笑,钻入旁人伞下。
那位昨夜同她比弓的弟子一脸受伤,作捧心状,却是暗戳戳地想,师尊所言果然不错,这位前辈饮酒必醉,醉完什么都不记得。
刘胜源自是有弟子撑伞。他甩袖负手,随施微入门。
只有芽禧,屡次将头伸出车外,呼喊众人却不被理会。呼喊渐渐变作央求、怒喝。转头一看,连车夫都顶着蓑衣,如鱼苗一般游走了。
众弟子平日有多宠溺这位师妹,如今就有多避之不及。
小师妹近日里言行放浪,想来是年少慕艾,他们对师妹无意,自然是要避嫌的。
芽禧自然不知她昨夜“宽衣解带”之事已传遍一梅宗。她忍无可忍,跳下车马,正欲到处抓人泄气,却看到一把油青伞撑在头顶,她怒气未收,见是大师兄,才略略忍气,“师兄稍待。”
她夺过伞,将伞收起,用伞尖戳众师兄的屁股。弟子们挨她一戳,四下跑走。
芽禧一笑,这才撑伞,挽着大师兄而去。
伞下,路庭月询问,“一路可有意外?”
芽禧觉得大师兄过于杞人忧天,翻了个白眼,“有付施微在,会有什么意外?”
往日她依赖道门,依赖叔叔曾祖父,如今倒是满口付施微。
路庭月容色一霁,暗自好笑。
施微换了身衣服,回到度事堂时,见刘胜源正与路庭月交代门内之事。
路庭月中途下车,一脸疾色,亦不知因何事而走。她便坐着细听。
原来是那位劫囚的女弟子余狐霞房中起了火。这位弟子胆大心细,大抵是知道此事一出,她再也回不了宗门,便做了个法,令房内一应事物起火自燃。
火势不大,加之她只有意损毁自己生活痕迹,这场火情并未伤及无辜。
“余狐霞生活窘迫,她的房间弟子再三搜过,不过粗衣几件,油灯两盏。”
路庭月拱手回禀。
这倒是一个干净利落的女弟子。施微抚着下巴,只道,“这样细致的人,留下的东西想来也是无用的。只是无用之物,尚还需要销毁。此人我看很不简单。”
刘胜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