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秋(九)
手心暖意漫延,只这一瞬,东瑶抬眸扫过跟前人的脸,睫毛很长,却难以遮挡眸中冷凝的愠怒,许是感应到少女的目光,陆时安眸子动了动,却不多做什么,只手上更用力了些,将她牵到自己的身后。
记不清了,陆时安心念悸动,自己上一次这么护着一个人是什么时候呢?
约莫是六岁,他因修习时不小心打哭了别人,济沧真人便用戒尺打了他的手心,那时那刻,自己的爹爹,济沧真人那肃厉烦躁的目光深深刺进了他的心里。
小时安不想认罚,他不是故意的,不懂道了歉为什么得不到宽恕,更不懂自己的爹为何不护爱自己。
“爹对谁都如此严肃吗?”他问过。
济沧真人冷冷盯着他,胡子因着隐忍的燥动而轻轻颤抖,他甩动拂尘,一股无形的力将小时安给击退在堂前,不等小时安趴起,头顶便传来济沧真人严厉的警告:“你该叫我什么?”
小时安愤愤看他,忘了站起,只觉四肢百骸都痛得抓心,他不想就此败下,便瞪着济沧不愿回话,自然,而后又招来一顿训斥。
往往心里苦了,他就想往清露仙子的墓碑跑,那墓碑前常常摆着一朵梨花,只因他觉得,梨花就像他的娘一般,洁白无瑕,美丽芳香。
如此的清露仙子在陆时安这里断断容不得别人诟病,那是他的逆鳞,为了护她,为了护一个死去的人,他差点就被打成个小残疾。
反正,济沧真人也不会像她那样心疼。
陆时安手指一张,无数金色咒文似游蛇萦绕而出,霎时,那自携寂力的枯扇自咒术显现,冷风更甚,风刃之下,小小的屋舍早已破烂掉落。
枯扇飞速旋转于陆时安指尖,乍一眼看去,便当如一块无色的绣轮刀子转动,风将屋子碎瓦卷开,惑姬却不受影响。
“去!”
话毕,枯扇直追惑姬的无形体拦腰截斩,枯扇寂力之强瞬间颠覆了惑姬的感知,顷刻间被金光照亮的小院似乎愈发模糊起来,随着寂力的攻来,形成难以动弹,难以逃脱的空间。
她看不清该往哪个方位躲,自然得生生挨上这么一击,古咒与枯扇散发的灵力只一眨眼便削去了他的无形体,宛若被折断的藕,连着丝却已分成了两段。
“啊啊啊!!”
惑姬的惨叫声尖锐刺耳,差点便要击溃寂力空间的压力,东瑶捂紧了耳朵,看陆时安身形只摇晃了些许便又稳住,二人长发拂起,衣物被风吹得碰撞,发出趴哒的响动。
“师妹。”陆时安叫住她:“你去将那间房烧了!”
这个妖没有形体,许多身外术法施展起来便受了阻,且此妖一体二灵识,此刻被陆时安斩成两节,只怕他们会就此分开逃离,若附身寻得了载体恐更难对付。
陆时安没说明是哪个屋子,东瑶却心中了然,她正要转身,手上却忽而一紧,垂眸看去,陆时安竟还牵着自己。
疑惑心起,东瑶看他:“师兄可是还有什么要交代?”
陆时安回头,对上东瑶懵懂的目光,他唇动了动,半响,只吐出两字:“当心。”
东瑶颔首。
陆时安手掌落了空,不自觉抓了抓,他将手收回,见得枯扇寂力在一点点消失,他又忙划了个诀,重新使得枯扇继续约束惑姬。
到底人未完全恢复,两个回合下来,他便觉心口闷得难受,一口气难以吐出。
看东瑶离开的背影,陆时安眼帘垂下,再睁时,那黝黑的瞳孔有了些许微光,真真是笑话,他还能撑不到这个笨蛋师妹回来吗?
上方的无形体内细细传出抽泣声。
“人性就是这样!”惑姬因着无形体被击散,说话的声音也颤抖了许多,她可悲可泣,可恨可怒,“那些人说的不错,哈哈哈……大难临头各自飞!”
“是啊,各自飞,臭小子,你看呐,你这么护着的人在这样的紧要关头都要离你而去呢,可不可笑!”
在未学成人性前,惑姬便是性本恶的化身,她生来冷漠无情,心狠毒辣,只是初生的刺藤还未长成伤人的荆棘,她只能去学习,幸而,有人愿意教她如何去做。
她亲眼看见那个善良的村妇往婆婆的浴桶里放了条毒蛇,当毒蛇咬死老人时,村妇的眼神不再纯良,她大笑不止,对着破旧的土屋呐喊。
呐喊什么呢?
她说:“我终于解脱了!这个老不死的累赘,你生的人又不是我,为何啊!为何要折磨的人却是我!?”
她说:“你儿子刚才要杀我呢,哈哈哈哈,杀了我,杀了我……呵……”村妇哭了,哭着说:“都是你,都是你生了他!”
老人已止了呼吸。
她问:“我嫁与你家,嫁进了一个狼窝呀,你们吸我的血,可是有哪怕一点点好处赠予过我?”
她问:“为什么老天不公,为什么我的善良要成为你们欺我的借口?”
她在夫君的菜里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