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一个青衫白须的老者,约摸花甲之年,可站在寒风暴雪中却是依旧精神矍铄,连个哆嗦都没打。
“白大夫?”云擎口中呵出一团白气,脚下拐了个弯,朝那老者走去,“外头这么冷,您怎么不回屋里去?”
那被称作白大夫的老者闻言朝主屋方向抬了抬下巴,“你看看,就这样,我能放心回去歇着吗?”
云擎回头看过去,一时也有些愁容满面,“殿下……还跪着呢?”
白大夫的眉头紧锁,从鼻腔里哼了一声,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这倔脾气还真是和他那老爹一般臭,他是真当自己有钢筋铁骨了不成。这冰天雪地的,跪死了都不知道吭一声。”
云擎叹了口气,又将身上的棉衣裹紧了些,“白大夫,您也知道,殿下他……”话还没说完,云擎便看见白大夫斜着眼睨了过来,登时止了话头,“您大人有大量,就别和殿下一个小辈较劲了。这雪看着一时半刻是停不了,外头凉,您就先回去歇着罢,殿下那儿有我呢。”
白大夫丢给他两个眼刀,“你们这些年轻人,就爱瞎折腾,等老了有你们受的。”说罢,也不再理会云擎,一甩衣袖,却是朝着院子另一角走去。
云擎见他没进屋,压着声音喊了一句,“白大夫,您去哪儿啊?”
“去给那讨债的熬药,别等那帮人来了接个病秧子回去,砸了老夫的招牌。”飘飞的衣袂被风雪裹着哗哗作响,故意挑高的声音仿佛生怕那屋里头的人听不到一般。
云擎看着他消失的身影无奈摇了摇头,也转身钻进了风雪里。他几步跨至主屋门前,伸手摘下暖帽抖了抖,一边将身上的落雪拍打干净,一边轻轻跺了跺鞋底的污泥,等到自个儿身上干净了,才凑近去敲响了紧闭的屋门。
“殿下,是我。”
声音打在门板上似乎被弹了回来,门里的人并没有出声,云擎短促的话语落在呼啸的狂风里转瞬便被吞噬的踪影全无。
等了半晌没人回答,云擎搓了搓冻红的耳朵,又开口问了一句,“殿下,这夜里太冷了,您就让属下进去添些炭火吧。”
又是一片寂静,云擎也不再多问,只是微垂着头恭敬地站在门外耐心等着。好在这次门里的人没再为难他,过了片刻,一道略有些沙哑的声音传了出来。
“进来吧。”
云擎得了准许后松了口气,反手将那暖帽塞进怀里,一手端着簸箕一手轻轻推开了屋门。
狂风卷着飞雪在门开的一霎那争先恐后的往里灌去,吹得屋里那盏微弱的烛火倏地暗了下去。云擎眼皮跳了跳,连忙闪身进来将门紧紧掩上。
风雪被挡在了外头,屋内的温度却是骤然降了许多,云擎不敢耽搁,走到炭盆前换了几块新的银碳,又将里头快要熄灭的火拨弄地燃了起来。做完了这些,他也不敢妄动,只是一双眼睛悄悄地瞟着跪坐在中间的萧云起。
“出去这么久冻着了吧,赶紧烤烤火罢。”萧云起似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先开口与他说了句话,只是嗓音略有些沙哑,透着一股许久未说话的干涩。
云擎微微侧身朝向他,“多谢殿下关心,属下皮糙肉厚不碍事,倒是殿下,这冰天雪地的,当心着凉。”
“无妨。”
两个字轻飘飘的话落在云擎耳边,听得他心底一阵难过,垂头盯着地面默了一瞬却还是忍不住嘟囔了一句:“错又不在您,殿下这是何苦呢。”
话落却是无人应答,室内一片寂静,云擎自知失言,不禁有些懊恼地皱了皱眉,正思索着如何请罪,却没看到明暗烛火下的男子眼睫微动。
“何苦?”萧云起将这两个字裹在唇齿间念了一遍,低沉的嗓音有些轻飘飘的向上扬起,似是在仔细考虑这话的意味。
忽明忽灭的烛火下,男子脊背挺得笔直。白衣素袍,乌发半散,眼底似是笼着一层朦胧的雾气,比屋外大雪遮盖下的天地还要令人看不真切。
云擎听那一句话之后便又没了声音,心里挣扎片刻,小心地抬眸看过去。
萧云起仍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只是微微抬起了头,看向了面前的长案。那张长案上光秃秃的只摆了一块无字牌位,光滑的牌面在烛光下似乎流动着细细的光线。
只一眼,云擎便知道他此刻在想着什么。
目光回落在他身上,云擎一咬牙,有些激动道:“殿下,当年之事乱糟糟的谁也说不清楚,您不声不响的给自己套了个枷锁,困住自己整整五年。这五年属下是看着您一天比一天消瘦,属下实在是……殿下,您还有姑太太,还有咱们军中那么些兄弟,您实在是不必把这些担子都揽在自己身上,当年的事……”
“云擎,”萧云起开口打断了云擎的话,他似是没有觉出这话里的僭越一般,语气依旧平淡无波,“我与你说过,没有人合该记着你的悲喜。”
“可是……”
“好了,炭添好了就赶快回去歇着吧。”他阖上双眸,下了逐客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