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袂
林荫道一重又一重,像面深绿的织网,待牛车再次转过个弯,堆满泥土的林子展露一角。泥呈坡状堆落,由外往里枝丫依次隐没,外围挖掘痕迹明显,几棵枯树得以完整露出。
沙石混着泥土,依旧潮润,脚一踩,便自发陷下个足坑。
“活不了了。”沈若水耙了会儿土,“根都泡烂掉了。”
“同院子里的一般高,也有个三五年了吧?”四师姐语露惋惜。
俞绵绵自树侧钻来,“师姐是可惜树,还是可惜树上的橘子呀?”“哪年的橘子你有少吃?”四师姐凶巴巴地揉她脸蛋,“啊?”
“这边!”三师兄唤道:“有痕迹!”
几人凑去,淤泥于低洼处累积,却一条长痕划过,深浅还挺均匀,像挥毫凭空落下一笔。
“山洪,长尾巴,鲛?”说着,三师兄又自己推翻了自己,“哪有鲛往山上跑的。”
“水蛇?”四师姐也不太确定,痕迹扁了点儿,直了点儿。
二师兄沉吟道:“鲛少不了水,爬也要用上手蹼,难得规整,听闻蛇妖建了国,有大妖庇护,没必要往人族山村里跑,最重要的是,这个长度,都没法一气呵成。”
“那还有什么也得爬的,还能爬如此连贯?”俞绵绵神游,“被扯了往前滑么?”
正沉思的几人齐齐抬头,“嗯?”
沈若水思忖,“一人在前拖,控制些脚步,用尾巴的痕迹藏了去倒也并非做不到,四周都是杂草还下着雨,用不着再费心抹除痕迹。”
“中途的弯曲如何解释?”二师兄道。
“那人大约对地形十分熟悉,我猜,那处有块突石。”
待刨去浅层淤泥,底下果然有块棱角朝上的大石块。师兄妹五人确定了:妖多半就扣村里,来者不善。
“酬金怎么办?”俞绵绵直击要害。
二师兄面露阴沉状,“软的不成,就上硬的,该我们得的,就必须给我们拿来。”
“按村长给我们下的套,林子偏,在村中大概不受待见,首选老叔家。”沈若水神色分外严肃,“老叔家就不得不去上一趟,而晚上村民必定会防得厉害,所以……”
“要让他们自己出来?”俞绵绵嘴比脑子快,“烧火烟熏?”
“可行。”顶着张正气浩然的冷脸,沈若水满脸认同。
夜半时分,烟气氤氲,宁静村庄陷入滚滚浓烟之中,狗吠同人的叫喊乱为一团。
“着火了!汪!着火了!”
初时,只一道道人影倾斜着自砖墙处向外张望,眼见火舌撩高,橙红火星霎时连成一片,播种般四向蔓延,锁链同门闩拉扯声接连响起。
火光勾画横梁立柱,像点燃了一座巨大的篝火,灰蓝的烟大团大团地升往高空。人群奔走间,几人目露惊异,鬼鬼祟祟聚往墙头。
沈若水声音压低,“怎么着火了?”
“就贴了烟符,别的都没干。”二师弟、三师弟、四师妹,目光诚诚恳恳。
“我点的。”一道低沉嗓音掺来。
“烧的外屋,里屋我贴了防火符,不怕烧。”俞绵绵领了个身材高大的青年逆光行来。
“妖锁地下。”
青年不多话,转身带路。
房屋有高有低,都架木梁铺青瓦,□□座拢为一丛,墙间小道曲折,瓦檐外展,向阳处簇拥小朵小朵的白花同打穗的紫花,村长曾指过的老叔家。
四师姐同俞绵绵手挽手说悄悄话,“怎么遇着的?”
“符刚上墙,晕出火光冒烟的时候,他抱出垛干草点着,说‘就亮火光和冒烟,没明火,太假’。”
“他就把自家房子给烧了?”
“嗯。”
师姐妹俩对视一眼,目露谨慎。
里巷潮气重,好似刚洒过水,墙角水渠堆累大团透明发灰的冻,内里裹些黑点,像鱼卵。
“地上有扇铁门,掀开,有梯子通往地下。”
沈若水同三师兄合力拉上两侧铁环,将铁门抬高撑稳。俞绵绵同沈若水对视一眼,点了下头,跟着青年下了木梯。
木梯下空空荡荡,只一条漆黑长廊不知通往何方。铁门吱呀合上,长廊倒显得局促起来。青年打头阵,其余的在后排成一列,一行人往里继续行进。
过了一道折角,四周突然空旷,几人已适应了黑暗,眼前一蹲坐地面的黑影轮廓明晰。
吵嚷声起时,妖睁开了眼。
有多久了呢?浸于昏聩,她懒得再想。浑浑噩噩中,她觉察出一群人正聚往她跟前。
看来这苟延残喘的日子也要走到尽头了,只装模作样的子嗣气息令她无力的同时,也深感恶心。
火符嗤地一声半燃,点亮四周,一条腐烂至白骨外露的鳞尾横瘫,烂肉裹了层脓液,发着黑。
黑发蓬乱,女人浑身呈灰败的白,唇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