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大小姐,她手里有箜篌,”段氏的一个门生虽然害怕地牙齿在颤抖,但还是耐心解释,“白矖妖姬当年不就是一架凤首箜篌弹得出神入化,唬得凤凰都率领百鸟来朝拜。”
尹快雪伸出已经去除了红色凤仙花色的指甲骚了骚下巴:“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这世间哪里来的凤凰?你们别以讹传讹。”
萧承之在一旁发号指令:“摆符阵!”
尹快雪唠嗑似的开合着两张嘴皮子:“白矖元君死后是保留全尸的吧?”
旁边的萧清昼利落地掏出符纸,同时分了她“看白痴一般”的眼神:“难道段大小姐当年没有在战场吗?”
“自然是在的,只不过隔得比较远......”这是大实话,段野雪于修炼一事向来不上心,那一场清剿她多半是躲在后方。
“传闻白矖元君自心口中了灭魔之箭后,去向不明。”萧承之不像别的修士,一口一个白矖妖姬,而称她为元君,尹快雪不由得对他的印象好了几分。
“不过那一箭是咱们少君射出的,她自然不能全须全尾地活着,不然这么多年以来,何以从未听过她复活回来的传言?”萧清昼插了一嘴,待反应过来,觉察到说话对象是她时,又憋了一脸的铁青色。
真是有趣的表情呢,难道花背鼠还得罪过他?尹快雪颇有趣味地用手指卷了卷被镰刀狸割得参差不齐的发梢,特意往他所在的方向走了几步,果真萧清昼跟吞了只绿头苍蝇般忙不迭往后退去,要不是还要布阵,她敢打赌,这个孩子能直接窜到天上。
“起!”随着萧承之的一声命令,萧氏的银色符纸如萤火虫飞舞,团团呼啸着往“白矖妖姬”身上招呼,院落内灵光大盛,恍若白昼。
“嘻嘻嘻嘻......”百鸟裙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意,笑得越发清脆爽朗,当真和银铃的音色不相上下。
透明的十指反向弹拨九根琴弦,殷红色的花瓣从她的指尖漫天飞洒而下,那上头仿佛还带着晶莹的露珠,湿漉漉甜丝丝的味道在暗夜中飞散开来,甜腻的歌声戛然而止,只余下“嘻嘻嘻嘻”脆果子般的笑声,不依不饶地往每个人的心头爬。
“小心这花瓣有异!快封闭嗅觉!”萧承之厉声高喊。
然而封闭嗅觉显然不够,花瓣降下来的那一刻,尹快雪的双瞳中折射出了荼蘼的样子,绯色的花瓣一点一点蜕却嫣红,变淡变白,悠悠然从夜空中降落,仿佛去赴一场甜蜜桑间之约,然而等它贴近人身的时候,成了一片薄薄的泛着丝丝寒气的霜花,倏忽一下沾染在了人的头发、肌肤、眉毛、甚至剑穗上,只一瞬,那个人便化作了一尊冰雕。
“她说,飘零的花瓣象征着死亡与衰落哦......”甜腻腻的声音似乎霜花沾上了丝丝寒意,刀子般一道一道割出了各人内心的慌张与恐惧。
尹快雪倏忽抬起头,果真如此。
“花雨满天!是白矖妖姬的花雨满天术!”段家一个年长的修士魔怔般喊出撕心裂肺的声音,剩下几个曾经在十四年前曾经历过“白矖祸乱”的修士也好不到哪里去,还未厮杀,脸颊早已失去血气,只剩下凸起的眼珠子里折射出一目了然的惊恐。
不过一瞬间,院子里大半有血有肉的人变成了不会动的冰塑。
这院落里头的一众少年郎均是生在安谧的年代,被家人宠着爱着长大,最大的挫折大约就是修炼不过关,被师尊吊起来打骂两下,他们从未经历过十四年前惨绝人寰的“白矖祸乱”,只在方块字和娘亲的深夜调皮捣蛋的故事中领教过肝胆俱裂之感。
“花雨满天果真很凶残啊!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萧清昼激动且机械地吐出难以用言语表述的恐惧心情。
最后一个“草”字还未落下,他身边的一个段氏门生瞬间化作了一座冰雕,那人右手执着长剑,剑穗随着他的动作甩到右边,再也没有机会垂下。
尹快雪趁着院落里大乱,使用步虚术穿梭在人群中,不过瞬息间,她转移到廊下无人处,利用扶苏的花木和雕花廊柱遮住身体。
她蹲下身子随意从旁边的花坛里头抓了一把泥土,快速捏了一个似牛非牛的身子,嘴里念念有词:“女娲戏黄土,团作愚下物,散在六合间,濛濛若沙尘,不睹诡谲貌,死生了不尽。变!”
她伸手猛力将泥牛往百鸟裙所在的方向一抛,如果那些年长的段氏门生在她身边,一定会惊得瞪圆了眼睛,抟土造物也是白矖妖姬的独创之术,随意从地上捏一把泥,就能将凶兽的精魂吸进泥塑中为己所用。
萧清昼嘴巴里连串的“草”随着漫天飘散的荼蘼花瓣一起消散在夜空中,连着附骨之疽般的“嘻嘻嘻”声也戛然而止,百鸟裙又只剩下一袭裙子,领口处的头颅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它抬起空荡荡的袖子往黝黑的领口处不死心地摸了一下,空无一物。
“吧嗒”一声,原本缠绕在腰上的银卷缠枝纹腰带颓丧地往地面坠落,百鸟裙连忙伸出宽大的袖口去拽,却绝望地发现自己的手也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