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既要准备过年，偌大的落霞庄也热闹起来。

天公作美，今早还有细雪飘落，未至傍晚便夕红满天。

下人们细心洒扫、四处挂福，厨房忙活着，而戏园的早早来人，正有条不紊地搭着台子。

柳山悠然现身，仿佛并未受和亲之事困扰，平常不敢多话的下人们因着年节的喜气也不由胆大，高高兴兴唤她小姐，又祝小姐事事如意云云。

她作寻常装扮时贵气天成，如今身着团花纹绛紫冬衣，外罩狼裘御寒，一柄盛放的牡丹银簪绾发，再施以粉黛，更是姿容艳绝。

不远处，张管事正拿着装满红封的箩筐挨个分发，转头撞到她跟前来，柳山笑道：“我也来讨个吉利。”

后者双手递上红封，含笑朗声道：“小姐万福！”

其余仆人也笑眯眯拜她，“小姐万福！”

柳山将红封收起来，道：“厨房那边若差不多就早些开始吧，天冷，大家伙吃顿好的，再听场热热闹闹的戏，来年还是好年。”

张管事不做他想，如今大事已成，打心眼里松快，哎哎两声应下，高声招呼道：“大家紧着点，做完了活回房加件衣裳，等会儿再喝两口热酒，明早好好睡一觉。”

众人自然情绪高涨，不多时，当真痛痛快快吃喝了一场，待戏台上传出声响，又风风火火抬了椅子坐在戏台下。

乐师已就位，锣鼓敲响胡琴声荡，柳山慢一步到，刚进门便听到一嗓子戏腔游响停云，唱得人头皮发麻。

有人惊叹：“这，这是胡大先生！”

“是！许久不见他露面，真是宝刀未老啊！”

台上老生怒目唱道：“老夫为官数十载，门生千千万，皆为敲门砖，今我缝大难，碎砖——可保全！”

那认出胡大先生的仆从又道：“蔺秀才赶考，这是老戏啊，许久未听，倒别有一番滋味……”

柳山静静站了一会儿，但没多久就注意到原本情绪高昂的众人因为她的出现拘束不少，只好悄悄退了出去。

袖宝见状，贴心地在檐下安置了两张太师椅，主仆二人隐在昏暗处赏戏，也乐得自在。

“小姐，厨房里还叫人温着米酒，您要喝点吗？”

“饿了？”

小丫鬟年纪小，真是耐不住饿的年纪，点头道：“晚间吃的少。”

“不必管我，你自去吧， ”她回，袖宝转身要走，又出声将人叫住，“等等，叫人温一壶花间客送来。”

后者应下，颠颠跑远了。

戏台上越发精彩，花间客在叫好声最热烈时被送来，柳山从狼裘中探出手来，接过那壶热酒，浅浅尝了一口。

“最后这出戏，白梅仙报恩，我师哥年纪大唱不了，由我胡三代替，唱得还算凑合劳烦叫声好，唱得不如意还请各位多担待。”这男人说话带着傲气，是桃仙镇顶顶有名的角儿，底下看客只有买账的份儿。

柳山听说过这出戏的故事背景，说的是一千金小姐无意救活了一株白梅，没想到白梅成精要报答，可那小姐已有姻缘，断断不敢应，只求白梅仙快些离去。

戏台上胡三着一身素白戏服，宽肩窄腰，身姿风流，他双眼眼尾入勾，轻佻地拿手指绕着小姐的披帛，嘴里唱着露骨的戏词。

却不想隔着一扇门外，小姐未婚夫婿正死死盯着两人。

与妖邪有染，小姐为活命，答应帮助未婚夫取白梅仙性命。

花旦莲步轻挪，几个来回梳妆打扮，再披上大红斗篷，与白梅仙相约城外城隍庙，两人郎情妾意好不温存，鼓点却陡然急迫起来——

“好一对——奸‘夫’淫‘妇！”扮作未婚夫的小生提衣闯入，双眼含怨怒瞪。

小姐大惊，一双含情眼绝望地看了白梅仙又看未婚夫婿，随后几个旋身摔倒在地。

下一刻，一道人手持长剑，毫不留情刺死白梅仙。

“啊——！”台上一声惊呼，却见那未婚夫害了白梅仙不够，抢过长剑又结果了小姐。

看客们直骂未婚夫心狠手辣，说那小姐咎由自取，在戏里倒不顾人妖殊途，叹白梅仙无辜可怜。

酒水入喉，灼热逐渐升腾，雾气般包裹住她的双眼，戏已唱完，胡三正躬身谢幕，她看得目光发直，恍恍惚惚眼前一暗。

有人大胆站在跟前，居高临下地盯着她，挡住了前方景色。

柳山靠着椅背抬头，一双红玉耳坠微晃，她看了对方片刻，表情没什么变化，张口便流露不悦的情绪，轻声道：“跪下。”

对方没有照办，反而走近两步，俯身靠近她，五官十分模糊，唯有眼角上挑的鱼尾很好地染上檐下灯笼的胭脂红。

柳山盯着那抹胭脂红入了神，不禁轻声问：“……猫儿？”

对方不答。

她重新靠向椅背，邀功似的：“今晚的戏好看吗？”

对方依旧不答，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