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比(一)
楚宁玉从未见过这样的李郅。
哪怕知晓他从前手上也沾过血,但那是为了庇护清河百姓而沾上的血,与今日情形完全不同。
他满是鲜血的指尖正在缓缓触碰着她的面颊,楚宁玉感受到了那黏腻无比的血,贱奴苏幸的血。
滥杀无辜,从不是李郅的作风,会这样做的,除了邪魔,唯有一人,那便是谢容羽。
可如今,眼前又多了一个行事作风愈发贴近谢容羽的人。
心中那根脆弱的弦正在慢慢地断裂开,从前那些可怕的回忆如洪水猛兽般朝她袭来,楚宁玉后怕地退了一步,企图躲开他的手。
不料男人却一把抬起了她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视线交接,楚宁玉这回看到了他眼中不知何时生出来的几缕红血丝。
“殿下恕罪,臣方才失态了。”
嘴上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可他的行为举止,却没有半分祈求她恕罪的意味。
下巴的那股力愈来愈重,怒火终究战胜了恐惧,楚宁玉忍无可忍,攥紧的右拳猛地松开,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忽地抬了起来,朝男人的左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李郅,你放肆!”她怒吼出声。
从前做永嘉公主时,谢容羽是权相,可以随意欺她辱她。如今她已做了大楚的女帝,岂能容忍旁人再如从前那样,将她视作一只可有可无的金丝雀,随意玩弄于股掌之间。
她不允许,哪怕这个人是于她有恩的李郅,她也不允许!
李郅没料到她会对他动手,他一直以为楚宁玉心中定是给他留了一个位置的,哪怕那个位置不为人知,哪怕那个位置狭小又逼仄,但李郅始终坚信,她心中是有他的。
可直到那个巴掌重重地打在了他的脸上,李郅才渐渐从自己可笑的幻梦中苏醒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血手缓缓抚上被扇得火辣辣的面颊,目光有些涣散,似乎仍不愿相信方才所发生之事。
楚宁玉并不后悔自己打了他,相反,她还在为李郅方才企图掐她一事震怒。
她一步一步走向他,走到他跟前时,脚步下意识停下。
右手再次上移,这一次,楚宁玉学着他之前对她的样子,抬手扣住了他的下巴。
她迫使男人低头看向自己:“李大人,你似乎忘了一件事。”
“孤如今是君,是受天下人三跪九拜的君,不是什么稍稍不顺你意便要任你摆布的宠物,你方才之举,是想杀鸡儆猴,还是想杀孤?”
楚宁玉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她本就生了一张清冷的面孔,严肃时更是威仪万千,单单一个眼神,便令人心生惧怕。
李郅也同样注视着她,这样的楚宁玉,与他刚入宫时千方百计接近他的女子简直判若二人。
等不到男人的回答,楚宁玉心中的那团火烧得愈发旺了起来,她正要出言怒斥,不料下一刻,一道轻飘飘的嗓音传入耳中——
“殿下可还记得从前对我说过的话……”
“什么?”楚宁玉听得云里雾里。
李郅顿了顿,神情幽怨得仿若被负了的怨妇:“从前之事,臣记得清清楚楚——我记得殿下曾三番五次接近我,日日到崇华殿去寻我,在假山时口口声声说心悦于我……”
“李郅,你究竟想说什么?”
楚宁玉没耐心在这儿听他回忆往昔,谢容羽叛乱一事还未解决,没成想屈尊前来找他却撞上方才那档子事儿,如今听他说这些她更是心烦不已,还没等他说完,便皱着眉头打断了他。
李郅走上前一步,将她圈在自己的方寸之地,看着她,一字一顿道:“臣想问殿下要一个答案,殿下从前说心悦我,登基之后却对我忽冷忽热,上次为您解了三月春之毒后也是如此……”
“若是你忧心朝政,有我在你大可放心,若是为了旁的人……”说着,声音不由地哽住,酝酿了片刻,李郅才红着眼问出了后半句话,“我只想问问殿下,那谢容羽就这么让殿下念念不忘么?”
“我究竟,哪一点比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