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机绣架
在那段粮食紧缺的艰苦日子,炎州知府算是个有些作为的官,韩庭露记得他当时不仅是将官府仓库里的粮食都放了出来,还出台了几条临时律法,严格惩处那些趁机抬高粮价发不义财的商人。
如果没记错的话,当年在炎州知府的努力下,在那段最艰难的日子里,炎州粮价最高的时候也没有超过一百文。
尽管这个价钱对于炎州的有钱人来说,也就是没有发生变故的姐夫一家,根本不算什么,但对于两个需要靠手艺养活全家老小的普通绣娘来说,简直是天价粮食。
姐夫的父母曾对表姐说,还是把钱攒下来给家里几个孩子吃饱吧,至于是大人的姐夫,让他在牢里吃些苦头也行。可表姐还是太爱姐夫了,宁愿饿着自己和女儿一些,也要把钱拿给会趁机捞油水的狱卒。
她的道理是,这种特殊时期,牢外的人都吃不好,谁还会去关注牢里面的人呢?若是不打点那些狱卒,姐夫怕是熬不到重归清白的那天啊。
表面上表姐是宁愿自己和女儿吃些苦,但实际上最后饿肚子的还是韩庭露,她哪里舍得饿着自己的宝贝外甥女?哪怕她还是当时全家唯二赚钱的人之一。
那段日子,表姐总是建议韩庭露去关系相对要好的那几个人那里去买米,她们也是炎州的有钱人,知道表姐一家的难处,肯定会背着其他买米的顾客,给姐妹俩便宜一些的价钱的。
韩庭露从来不是会白受人家好的人,她向那些愿意降价卖米给自己的人保证,等这段日子过去了,一定给她们免费做最好看最舒服的衣冠。
每次一听到韩庭露这么说,那卖米的富太太就是笑着在她的布袋子里加上满满一大勺米:
“韩姨娘啊,你说这话就见外了。就你们姐妹俩那手艺,若是在一般的时候啊,一百缸的米也付不起你缝一件衣服的手艺费啊。”
这一整句话里面大多数措辞都是很正常的,除了有些过誉,但熟人之间互相吹捧也没什么不妥,听完之后不要真的信就是了。
可是,韩庭露还是觉得卖米娘子这句话,哪里有些不对劲儿。
思索一番后,韩庭露觉得这句话最奇怪的地方就在于称呼——卖米娘子的年纪做她母亲都绰绰有余了,为何要称她一个尚未出阁的女子为姨娘?
“韩姨娘,你看你还是个半大姑娘,在长身体呢。可千万不要饿着自己,我愿意无限借米给你!”
在姐夫家那奇怪别扭的气氛里活了这么多年,唯一能让韩庭露感到慰藉的就是外甥女妮宝儿,这个聪慧漂亮的小丫头,在学会叫娘亲之后不久,就学会了喊“姨娘”,然后才学会的“爹爹”、“奶奶”、“叔叔”……
可惜妮宝儿学会走路后,炎州还是没有恢复,韩庭露想带她逛一逛繁华美丽、叫卖声连连的炎州中心街,都不能如愿。
而表姐又是一个太想被婆家完全接纳的人,那段艰苦的岁月,她可以短自己和妹妹女儿的,去长小叔子和爷爷奶奶的。
但是不能让妮宝儿吃苦,是韩庭露的底线。
炎州夏季漫长且炎热,专卖冰酪的铺子在炎州中心街上有不下十家,可是在粮食都缺的日子,除了最有钱的炎州人,谁也不会为了消除一点暑气而去吃一碗精致的冰酪。
所以那些冰酪铺子就把不准要多少原材料合适,韩庭露那段时间就常常厚着脸皮,带着妮宝儿去这些冰酪铺子讨些快要坏掉的奶来喝。
冰酪铺子的掌柜们,看着厨房里快要放坏的一大壶子奶,和大厅里那寥寥几个的客,就会不假思索地用奶和韩庭露换块棉布或麻布。
久而久之,妮宝儿自然对她比对自己的亲娘还要亲昵。一来二去,全炎州的人都听说过韩庭露和妮宝儿这对亲密姨甥的名声了。
在一开始听到有许多的炎州人称自己为“韩姨娘”时,韩庭露并没有任何反感,因为她就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姨娘嘛。炎州的人无论老少男女,都跟着妮宝儿叫她一句“姨娘”,不过是出于对她们的喜爱嘛,有什么不妥呢?
即使粮食紧缺、家里又穷的时候苦,但每次一听到妮宝儿用糯糯的声音唤她姨娘时,韩庭露就会忘记一身的疲惫。
后来干脆发展到,与她关系熟络的炎州人唤她“韩姨娘”时,她也会开心得忘记饥饿与疲劳。
这个因无知而带来的快乐,在一个卖米商人的儿子,背着父亲偷偷给她与妮宝儿三斗米和两斤猪肉的那一天,被戳破了最后一块美丽的皮,将悲惨的本质直接展露在少女面前。
韩庭露那天牵着妮宝儿去街上买米,一支从外地来的商队也正好来到炎州,估摸着是知道炎州日后肯定会恢复富饶,就打算赔本赚赚吆喝,那天就以正常价格卖米。
为首的老伯应是商队队长,他身边跟着几个年长的仆从,与自己英气俊美的儿子。
韩庭露从他们手里买了五斗米,打算带走妮宝儿回家,那英俊又善良的少年趁着父亲和叔伯们不注意,轻手轻脚端着满满两瓢米,装进了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