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酒
段明雪赤手空拳地站在了梅树前。
耳侧后方,就是那颗泛黄的梅子。
连杏站在三十丈开外,开弓搭箭。
箭尖瞄准梅子,再右移到布衣少年俊俏的脸上,再往下,是他毫不设防的心口。
连杏目力极佳,能看见少年不慌不避的宁静神情,手中弓箭迟疑了一瞬。
一瞬后,羽箭对准他心口不再动了。
校场上,有一些无事的部曲在围观,有不熟悉连杏的,为段明雪捏了一把汗。
也有人毫不担心:“没事,杏姑娘的箭法比少将军还要好。”
阿穆站在两人中间,手搭凉棚眯着眼看连杏那边,看不太清楚,却也是放心的。
看罢走向段明雪,用同样的话安慰:“没事儿,咱们姑娘的箭法那是天下第一!”
作男子打扮、一身绿白圆领袍的连杏听见这些声音,轻扯了下嘴角,然后,松手。
利箭离弦,在春日和风中破空而去。
众人终于发觉它射向的不是梅子,而是少年的心脏,纷纷惊恐高呼:“快躲开!快!”
段明雪站在树下,穿着短褐布衣也好看的身形分毫未动,像是没听见也看不见旁人似的。
他遥遥望着手持弓箭的连杏,目光亦未偏离。
阿穆见他这样,简直疯了,“你傻了吗?快躲开啊!”
话音落下的时候,他已将段明雪扑倒在了地上。
连杏见状,拿着弓箭跑过去,看见羽箭扎进了树干里,深入至少一寸。
箭上还带着一小块灰青色布料。
“还好,只是伤了手臂。”阿穆抱起段明雪,小心查看他右手上的伤,“也不算深。”
连杏站在两人面前,望着段明雪,淡声问他:“为什么不躲?”
右臂上衣衫破洞处,血肉模糊。
段明雪却仿佛毫无所觉,静静地看着她回:“若我做错了事,应任凭姑娘处罚。”
“姑娘你是故意的?!”阿穆惊诧抬头,“我还以为、还以为……”
连杏蹙眉,“还以为什么?”
阿穆:“还以为你今日靴子里有木头增高,一时没站稳……”
连杏:“……”
段明雪闻言,怔愣了一下,再看向连杏时,女扮男装的少女避开了他的目光。
附近围观的部曲这时也围了上来,在他身旁关切道:“阿雪你没事吧?要不要请大夫?”
有人不解地对连杏说:“姑娘箭法生疏了吗?怎的出手如此冒失?若不是阿穆反应快,阿雪他可能就没命了啊!”
连珏和一名部都尉谈完话,走过来时看见这边情况,也快步上前到了连杏身边。
听完其他部曲的禀告,再看向妹妹平静中带着一丝倔强的神情,他如何能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一时间对这个任性的妹妹生出了恼意。
他和阿穆一起将段明雪扶起,浓眉紧皱:
“阿杏,校场不是你的玩乐之地。”
“就是……”
后方的部曲们小声附和。
对面那些人全是熟悉面孔,是像家人一样的青州军。还有一起长大的哥哥和阿穆。
此刻,却全都站在段明雪身边,为了他指责自己,言语之间想将自己赶走。
连杏左手握紧了弓,恨恨地盯着段明雪。
他正对连珏道:“少将军,我没事,姑娘只是一时手误而已。”
阿穆捉着他那条受伤的手臂,“还是先去治伤吧,这么多血,该多疼啊。”
眼看所有人拥围着段明雪就要走,被孤立在原地的连杏上前,右手揪住阿穆的褐色衣袖:
“阿穆!”
阿穆回头看她,“啊?”
连杏不悦道:“我心情不好,你跟我走。”
阿穆看看段明雪的手臂,又看看她,脸上露出犹豫之色。
连杏越发不悦:“他重要还是我重要?!”
“阿杏,不要——”连珏蹙眉出声。
“没你的事!”在他说出“无理取闹”四个字之前,连杏瞪他一眼打断道。
阿穆终究还是从人群中走出,到了连杏身边,垂着脑袋低声道:“……姑娘重要。”
“哼。”连杏仰脸扭头,拉着阿穆离开了校场。
连珏无奈,只得亲自带着段明雪去治伤。
段明雪看了几眼走远的两人,才收回视线。
那只纤细白皙的手,无比自然地握在少年阿穆的手腕褐衣上……是前世不曾有过的画面。
出了校场,阿穆转头问步履不停的连杏:“姑娘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连杏气呼呼地道:“宜春院!”
阿穆震惊脸:“啊?”
“啊什么啊?我带了银子,请你喝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