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解
青州州牧府,偏僻小院中,寒风吹动檐下的灯笼。
段明雪站在跪倒的郑老汉面前,半晌才道:“您……究竟是什么人?”
郑老汉抹了把泪,从胸口衣服里取出一个和他身上粗衣相比有些突兀的缎布包,分外小心地一层层打开。
最后,展露出一只剔透中飘着朱红的精美玉镯,捧给段明雪看。
“这是……?”段明雪迟疑着拿了起来,一段久远的记忆倏然间浮现在眼前。
春日马场上,衣着华贵的美人扬鞭策马,偶尔回眸时,便是万千春色都及不上的耀眼和美丽。
是他年轻时的母亲。
母亲喜爱骑马,父亲有时亲自陪着,有时不得闲便让他们兄弟陪着。
不远处,还有母亲的婢女秀兰,和最会驭马的马奴郑丙。
这两人不知不觉间熟悉了起来,渐渐地就连来得不多的父亲都常常能看见他们在树下笑着相对说话。
秀兰被许给郑丙的时候,母亲便取下了自己手上的玉镯相赠。
母亲喜爱红玉,尤其是透明中带红的那一种。那只玉镯,她发髻上的簪子,送给双生子的满月礼,都是。
段明雪拿着那只曾戴在母亲手腕上的玉镯,下意识抚向自己腰间的玉佩,再看面前人时,目光已经不同,“……郑叔。”
“哎!”郑老汉黝黑带泪的脸上,绽出一个笑来。
“您方才说……”
……
十一年前的那一晚。
方伯回到主厅外的院中,坐在府里特意设置的下人席间,旁边就是马奴郑丙。
厅院相连,相隔不近也不远,从他们所坐的地方朝里望去,只略微偏头便能看见主座上的段坚和谈肃。
酒过三巡,有人舞起剑来,段坚夫人尉迟雪亲自弹奏琵琶,所有人都在醉意与舞乐之间放松了全副心神。
当郑丙察觉不对、朝里看去时,正好看见谈肃笑着从段坚身后抽出刀来。
“你、你……”
腹前血流不止的段坚满脸都是不可置信,想要开口,却只能吐出涌泉般的鲜血。
尉迟雪怀中的琵琶摔裂在地,拔下发簪就向谈肃刺去,却只见谈肃从容抽出段坚身体里的短刀,又利落地捅入了她的腹中。
雍州牧夫妇刹那间先后死在他们正设宴款待的西都郡郡守谈肃手里,半醉的众人在惊骇中猛地清醒,拼了命想去救主,却被羌人翁临如修罗恶鬼般在眨眼间全部残忍地诛杀殆尽。
包括满头白发的段家祖父母,和段坚年方总角的几个小侄儿。
就在刹那间,笑语声变成了打杀声,酒菜香浸满了血腥味。
院中的下人们惊慌失措,一部分四处奔逃,一部分冲进去送了死。
郑丙和许多人一样,被谈肃带来的人砍倒在地,和其他人的身躯挤挨在一起。
只是他运气稍好,重伤未死,在天亮前醒了过来,才得以在刺史崔来清理现场之前逃到府外。
“那……方伯呢?”
段明雪紧握着手中玉佩,想起了那个曾经在槐树下为他扇风的老仆。
郑丙别开眼,瞧着草丛中跳动的蟋蟀,不忍作答。
他在天色将明时逃出府,途中见着了方伯的尸身,却连停下来盖一块布都不曾。他不怕死,可秀兰还怀着孩子在家中等他。
回家后,起初瞒着秀兰一切,但没能瞒住多久。小儿生下来便带病,没几岁就夭折了。秀兰也一直缠绵病榻,直到前两年撒手人寰。
他终于只剩自己一人,离开雍州去南州,又从南州来到青州,总算入了谈肃的军中。
半生苦不堪言,没料到还能见到已经长大成人的小公子,郑丙望着段明雪,泪眼不语。
“我知道了。”段明雪缓缓平静下来,“我带你离开。”
段明雪扶起郑丙,和他一同向外走去。
两人的脚步声都静。墙角传来树枝被人踩断的声音。
郑丙警觉道:“什么人?!”
段明雪飞快上前,将那正要跑走的小兵拦住。
小兵满脸惊恐,被按在墙上,结巴着道:“段、段公子……”
段明雪紧扣住他的肩骨,面上云淡风轻,问:“都听到了?”
小兵点了下头,又猛地摇头,“没、我什么都没——”
只犹豫了一瞬,段明雪便抽出他腰间的长刀,极优雅地扬起落下。
长刀沾染上主人的鲜血,从刀尖滴落入草丛。
小兵从墙上滑落在地,再无动静。
“公子!”郑丙惊愕过后,抢了段明雪手里的刀。
这晚,伙夫郑老汉下毒未遂,使计杀伤段二公子及其手下欲逃,被捉回后关进了牢中。
谈樱樱第二日才得到消息,立时忘记了自己先前说过的话,带着大夫跑去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