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薄地反问，他当然知道伊奈茨跟自己一样——没有妈妈。是，他就是希望亲眼目睹这位养尊处优大小姐猝不及防的、受伤的、难过的表情。

然而伊奈茨的反应，远在汤姆想象以外。

“哦，她死了。我是不是忘记和你说了？”只见那对深颜色的漂亮眼睛里浸满直白的坦然、认清世俗的通透，可是同时又无法否认当中蕴藏着切实的伤感，正是因为这不得不的冷静，才让此时的哀痛展露得更加深刻，难以忘记的深沉——伊奈茨对至亲死亡的解读，令汤姆莫名地记在了脑海里：“没办法，她自己已经不想活了，外婆也是，你知道，女巫的魔力可以支撑她们熬过大部分病痛，除非是中剧毒或者死咒；可惜，她们都觉得活着没意思了，说死反而是解脱……那么，我只能尊重她们的选择。”

沉默无言。

“不过，我确实很想她。”良久，她喃喃道。

没人问你想不想她！汤姆心里顿时烦躁起来，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拉扯着内脏，令他想掏出身体里这些血淋淋的、不安分的东西，他不想承认，因为这一刻他联想到自己那个生育完就选择死亡、抛弃了他的母亲。

“我认为我们得待一起，且两个人不能同时睡着，一小时换岗一次，你说呢？”伊奈茨转移了话题。

思考半刻，他才点了头。

小巫师的体力无法支撑着频繁使用高难度魔法。于是现在由汤姆施保暖咒，将就入眠。

没有被褥，两个孩子只得裹着行李里薄的厚的一堆衣服，坐在空荡荡的床垫上休息。伊奈茨睡得死沉，叫都叫不醒，汤姆只能动手摇醒她。

“这么快就一个小时了吗？真难受……”她抱怨一句，见汤姆的脸色阴沉得厉害，才接过魔杖，“好吧，祝你好梦。”

就这么轮流入睡，直到天亮。

大清早醒来，头仍旧晕乎乎。所幸屋子里的水龙头仍保持连通，用得了自来水。

他们运气不错。这片区域的商店不少，最重要的是，这里是巫师的生活区，不是麻瓜的生活区。

“太好了！我还烦恼货币兑换的问题。”伊奈茨松了口气，“这下省事多了。”

走在路上，他们就像普通家庭的一对姐弟帮忙出门购物，基本无人留意。这儿距离弗利老宅也很远，暂时无须担心赫克托的人追上门。

两个十岁孩子，用得着花费这么大功夫吗？“联盟”的人都抓不过来呢。

以赫克托的自负，他必然认为娇生惯养的小姐少爷在外面活不过几天。

虽然生活质量比不上从前，但是伊奈茨的适应能力不错。

临终前弗利夫人没料到史密斯会背叛自己，更没料到两个小孩会落魄得没地方住，因此心思都放在遗产的问题上，她担心十岁就继承财产的伊奈茨养成花钱大手大脚的坏习惯，特地在遗嘱中标明，成年以前、伊奈茨只能凭借钥匙在每个月特定时间到古灵阁取出特定金额，换言之，生活费。

出售珍稀花种的钱袋如今在她手中，每天的开销她控制得很合理，吃的用的一切从简，迄今为止家里只多了两套枕头床被、两件餐盘刀叉和两个水杯。

睡房由一个粗糙的无痕伸展咒划分好，必要的陈设也布置齐全。

鉴于俩人不会烹制肉类，他们补充蛋白质的方式只有煮鸡蛋和热牛奶。

至于蔬菜，水煮就好了。

“唉，我不该瞧不起魔法食谱的，现在就是我的报应。”她开始惦记昔日家养小精灵制作的精致餐点。

巫师开的餐馆，要么是瞧着脏兮兮的小店（实际上汤姆认为是伊奈茨对“干净”的标准太过严苛和挑剔），要么是卫生条件不错、却实在太过昂贵。

可是显然，这点程度甚至算不上吃苦。汤姆讥讽地想，如果伊奈茨在孤儿院生活，恐怕一天都待不下去。

她要是敢继续抱怨，他就偷走魔杖和钱袋，丢下她不管。

他在心里这么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