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不存
天色微明之际,哒哒马蹄踏着乱雪疾驰在官道上。
远行最是消磨耐心,尤其是天地空无一物的寒冬,唯有与风声马蹄声为伴,才能略微消解路途中的寂寥。
远处几点灯火,映出半敞的城门。
姜行乐知道,那是自己生活了许多年的地方。
她曾信马游缰,纵马奔腾在城中的街头巷尾,与人对饮高歌,畅谈天下趣事。
那时她的母亲,以天下最殊胜尊贵的身份承诺说:“朕的乐儿,将来必会成为天下之主。”
可后来随着先帝离世,从前种种轰然倒塌。
即便那个秽乱后宫的男人死了,母亲的心,却依然在最后时刻偏向长姐,而她却连先帝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站住!什么人?”
一声叫唤打断了思绪,姜行乐抬头,一队人马拦在面前。
她一拉缰绳,□□的马便发出极尽凄厉的嘶鸣声。
这匹马在路上不眠不休奔波了太久,如今寿命已经到了尽头。
姜行乐浑然不在意,跳下马,抖落身上的雪花:“滚开,孤要进城。”
人群中,一个人影拔刀横住去路:“大王请回。没有陛下的旨意,末将不能擅自放大王入城。“
“是你?”姜行乐当即认出阻拦的人,刘惜月。
她们曾经是朋友,但自从她被先帝驱往边关后,刘惜月就投靠了长姐姜嗣音。
姜行乐只是没想到,当初她向先帝建议调刘惜月为城尉,而如今刘惜月竟然以城尉的身份,挡在她面前。
“让开。”姜行乐冷声道,“否则,孤先斩了你。”
刘惜月垂首而立:“大王执意要末将性命,末将无话可说,但——无诏入京,罪同刺驾,大王不该回来。”
“你真当我不敢杀你?”
姜行乐挥剑劈去,这一剑带了怒意,剑锋凌冽。
这不是她第一次对刘惜月挥剑。
她们之间切磋过无数次,从前一招一式,刘惜月都能巧妙化解,然而这一次,剑下的人影却纹丝不动,毫无躲闪之意。
血光飞溅,人头随之滚落。
剑上血未冷,姜行乐怔怔看了一眼倒地的人。
随即她收回目光,环视四周:“……还有谁,想试孤一剑?”
其余城吏见这阵仗,都不敢触霉头,纷纷退开,让出一条路。
“大王怎么回来了?”
姜行乐抬头看向声音源头。
是季还瑶。
大概是看到了方才那一幕,这位季丞相的脸色不太好,如今正皱眉望着她,面露责备。
姜行乐道:“姑母。”
“你不该回来。”
听着姑母与刘惜月说了一样的话,姜行乐指了指地上的人头:“她死前也是这么说的。”
季还瑶一时语塞:“你——”
“阿娘没了,我不能不回来。”姜行乐解释道,“我知道姑母是担心我,但既然敢孤身回来,我便不怕。何况,不还有您和阿爹在我身后吗?”
“……罢了。”季还瑶叹道,“洗漱一番去见太后吧,你爹他想你了。”
……
姜嗣音问了俞折芳三个问题,但仅是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就出乎她的意料。
她问,为什么俞折芳对程氏的算计这么了解,难道程氏不会说谎?
俞折芳说,吴月和逐鸣会有关,所以自己到东州后就留意了程氏,只希望能从他嘴里撬出一些秘密。
在普通百姓心中,逐鸣会是个血腥残忍的组织,杀人多不说,还和曾经谋反的元家有牵扯。
朝廷对逐鸣会的人是又捕又杀,现在自己的妻主吴月竟然和这个组织有关系,程氏当即吓得魂不附体,什么都招了。
程氏说,他也不清楚内情,只知道每逢月末,一名蒙面男子就会趁着夜色找上门来。
吴月总会和这名蒙面人相谈许久,但每次谈话时都会支开他,所以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蒙面人的身份,只是见吴月对那人恭恭敬敬,心有怀疑。
程氏嘴里没有线索,俞折芳却没打算放过他,派人暗中监视程氏,刚好线人撞上了刘家丈夫和程氏私下会面的事。
起初俞折芳没在意,可今早吴月的死讯传到了府衙,刘家丈夫又在公堂上出面,她觉得蹊跷,于是就借着逐鸣会的名义,稍微“恐吓”了程氏一番。
程氏对逐鸣会恐惧万分,他自然不可能说谎。
姜嗣音发现了疑点:“你是新津郡的都尉,为什么要来东州调查逐鸣会?”
对此,俞折芳答道:“调查逐鸣会是其一;其二,也是最重要的理由是,臣受清王密令,来此寻回陛下。”
“东州的事没有处理完,我暂时不想回去。”
俞折芳颔首:“臣会向清王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