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君臣
付泠鸢忽觉一阵剧痛,指尖如刀割一般,带着心口都抽痛得叫人连呼吸都艰难,还未及她细细感受指尖的割痛,整条手臂又如被撕裂一般,叫人耳鸣不止眼前发黑。额上的汗珠瞬时成股流下,没等她再有旁的反应,付屿宸便先倒在她的肩头。
她垂下脑袋,像是被吓得不得动弹,其实只有离她最近的那位才听得见她略带讥讽,一字一顿低声念出的三个字,“千、机、令?”
千机令保不知他的命,付屿宸直到此刻才缓缓反应到她方才那声惊呼是为了什么,只是自己身后的那一箭直插肩胛,深入肺腑,让他没有一点儿气力再做什么。
手中的千机令顺着她的裙摆滑落,异常清脆的响声拨动着全部人的心弦,像是一声提醒,时忆这才上前一步,利用身形挡住众人视线,在付屿宸身后又下了一针,不等他再有反应便将人从付泠鸢的肩侧拉走,整个动作快速顺畅得叫人看不出端倪。
“快去请大夫。”叶相域被初三架着还不忘吩咐人来善后,伤着皇室宗亲,说出去总归为人诟病,他自己总是不大在乎那些闲话的,左不过就是削职夺爵,未免付泠鸢日后太过麻烦,总归还是要做出些补救的模样。
他的腕上还挂着摇摇欲坠的小弓,看上去像是顺手在什么地方捡来的,总归不是他惯常会用的东西,付泠鸢隔得老远就都能瞧见他被濡湿的衣袖,皱皱巴巴地黏在他的手臂之上,彻骨的疼痛时刻提醒着她那伤有多痛。
“一时情急伤了衡阳王,都是臣的罪过,请殿下宽恕。”
“衡阳王意图弑君,这么多眼睛都是看着的,怎么能怪将军。”她说话的声音带着颤动,却仍旧要配合着将戏做圆满。
这是她设计好的一出戏,方才那一声,即便没有叶相域,自然也会有她身边的暗卫做出反应,付屿宸死便死了,左右是个祸患,只是没想到他们回来得这般及时。
“叶将军的伤……”不等她把话说完,叶相域的身子便软了下去,初三勉力将人扶住不得允许又不敢退出去,付泠鸢偏头看向不远处的美人榻,“辅国将军的伤重,不宜随意挪动,先且安顿在此处罢。”
“还有一个呢?”她眯着眼睛喘息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了时忆。
付屿宸不会安心将叶相域只交给手下看管,更何况齐凉山那样的地方,想寻一个安静又隐秘的地方也实在不大容易,最好的法子便是将付屿容也一并送去,这般既有可信之人看管叶相域,又能保证他们两人的安慰。
他们既找到了叶相域,想必付屿容的踪迹也是清楚的。
时忆略顿了一顿,冲着付泠鸢摇了摇头。
这不是没找到的意思,看上去像是叶相域下令斩草除根了。他们三人又要快速撤离齐凉,又要炸毁衡阳王最后的依仗,再带上一个身子虚弱的人实在不大方便,当下能想到的最好法子也不过那般了。
付泠鸢神色未变,便当是方才没有问过这句话一般,“将衡阳王带下去好生医治。”她盯着时忆的眼睛,叮嘱道,“你亲自盯着。”
她扶住自己的胳膊,也强撑不住,余下的事便全权交由洪协镇处置,如今整个衡阳人手充足,附近州府的援兵也来得及时,当是出不了什么大乱子的。
……
这些日子打着给老王妃延医问药的名号,搜罗了不少药材大夫,加之王府之中原本就有的那些女医,同时替几位诊治也都绰绰有余,只是叶相域伤得实在是重,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肉。
付屿宸先前只是要保他的性命,即便是处理伤口略做诊治也未见得有多用心,王府里的大夫连同女医一道,处置了那几乎连成一片的伤口整整一夜,叶相域晕了过去,再如何折腾也是没有反应的,倒是靠在贵妃椅上的付泠鸢,被时不时牵动神经的抽痛扰得彻夜未能安宁。
“筝筝,慢些。”不远处的人恍惚之间嘟囔了一声,他的底子倒是好的很,寻常人这般折腾,这条命早该去了一半,昏死在病榻之上不知白天黑夜,偏他间或还有清醒的时候,脑子里还能记挂着旁的事。
付泠鸢发觉自己的身子越痛,听觉越发灵敏,旁人都未曾对他的话有什么反应,似是没听到一般,只她一个听得清清楚楚。
倒是许久没有听他叫自己慢些了,她的思绪胡乱地飘动着,从前年岁尚小时,自己拖着皇兄与他一道去爬御花园中的假山,去放皇兄亲手给自己做的风筝,去捞鱼池里父皇最喜欢的锦鲤,他总是不紧不慢地追在自己身后,不同于皇兄喋喋不休地教训,他只会重复着皇兄最后说的那句慢些,再慢些。好似这般才既不逾矩,又不至让人觉得疏远。
不过大半岁的时日,她脑海之中,皇兄的模样已然有些模糊,他说过些什么,也都记得不大清楚了,耳朵里好像就只余下这句两人都曾说过的慢些。
她半阖着眼一动未动,连一点声音也不曾发出,不知是否因着无人搭理,顷刻间她又感到那撕拽身子的痛意袭来,压得她喘不上气来。
“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