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搂军帐
云洲城外贺搂军中,叶相域正坐军帐之中,面前放着的,是温的香气四溢的桂花酒。对面的人慢条斯理地取酒斟满,几乎要满出来的桂花酒被推至他的面前。
这时节喝桂花酒有些不大合宜,当饮烈酒才好,只是他没有一点儿犹疑戒备,端起便就一饮而尽,“贺搂军中也开始饮这个了。”
他神色放松,如在自己府上,即便身上被仔细搜过两轮,贺搂人还十分慎重地给他下了叫人力竭的药,可到底也没让他沾上一点儿阶下囚的模样。若是此刻有人北楚的言官在场,见此场景恐怕要声嘶力竭地骂上一个时辰。
“特意为你备下的。”叶惟域又替他斟满,两人相对而坐,却不知应当从何处说起。
早前这兄弟两人说的便就已经十分明白了,再见便当不识,这回叶相域为能入贺搂军中,将祁妍带在身边,逼得叶惟域不得不将他们两人,连同云洲而来的三万铁骑一并留下,因着军中骤增多人,叶惟域也没有将那三万铁骑干净杀绝的打算,便只能将营地往后撤了许多。
良久,桌案上的烛火爆出声响,叶惟域才又淡然开口,“特意钻进我设的圈套中,拱手送上三万铁骑,总不是为着饮酒做客的罢。”
因着并不知晓叶相域的伤势如何,能否一直支撑着主持大局,他便在云洲城外设了两处埋伏,一处是用来诓骗城中那些不大成器的副将。那些人他交手过几次,大约知晓他们的心性,替他们量身定做了一个精妙的破绽,若是叶相域一时不济再缠绵病榻,那么这破绽至少能叫云洲吃上一场击破军中将士士气的大败仗。
另一个便是针对叶相域的,只是这破绽便没有那样用心,至少能叫叶相域一眼看出是个陷阱,但又能引得让他冒险前来一探究竟。他自幼就是这般,明知晓前面有陷阱等着,也分明能看得出这是对方的有意为之,却还总要上前探究一番。
“兄长特意将我框来,想也不是为了让叶家担上叛国的名声。”叶相域笑得灿然,以他兄长的本事,想要设计将他框来贺搂,大可用更精妙的陷阱手段,可他偏偏没有。那陷阱拙劣得早在他十岁就都不会用了。
“叶家人究竟是叛国还是战死沙场,于北楚而言,当真要紧吗?”祁妍掀帐而入,因着叶惟域的身份,她在贺搂军中的身份也尴尬了起来,未免出事,叶惟域将她安置在自己帐中,军帐一分为二,只用两架屏风做隔断。
不过两日,贺搂军中便尽数知晓惟将军看上了俘虏而来的北楚女人,他若是个寻常的将军,这征战而归带回几个战俘养在自己帐中也是常事,拔营凯旋之前再将人处置了便也就罢了,也没什么值得说道的,只是他身份特殊,军中有人怕得罪武安王,便悄悄将消息送了回去,现下尚未有回信,暂且维持着面上的平静罢了。
“你兄长这般,不过也只是为了护住你一条性命罢了。”她将托盘中的小菜放下,如从前一般将按着他们的喜好将东西放好,“军中的东西到底不如城中齐备,好在你们兄弟两从前喜欢的大部分都有。”
她侧身坐至一旁,也替自己斟了一杯酒,自宫宴上重见以来,她头一回这般和颜悦色地同叶相域说话,一如往昔他们三人时常在将军府相见的时候,“你们两人如今的身子都算不上好,少饮些罢。”
说来可笑,叶相域的身子如今也被磋磨得比叶惟域好不了多少,这两兄弟到底在是过上了同一种饮药如饮茶的日子,她说上这么一句不过是白叮嘱一声,端坐着的两位谁也没有听话的打算。
祁妍将两人面前的酒杯斟满,便只把壶挪至自己手边,温声细语地继续道,“北楚皇室疑心甚重,从前那般小心,不也只落了这么个下场,幸而你们兄弟两人逃过一劫,如今……难不成你还以为此次都能这般侥幸不成。”
在她眼里,叶相域是在重蹈覆辙,如今云洲告急,北楚自然是要将他推至边城,兵权钱财尽数可予,可待此战了了,叶相域又能落下个什么样的下场,“如今这位女帝,未必能做到你所想那般君臣和睦,此战北楚必败,届时你一败军之将,又能在她手下讨到什么好。”
叶相域微微皱眉,对她的话很是不耐,又碍于往日情分不好即刻翻脸,便只冷淡道,“这话从前我也与兄长说过,今日不妨再说一次给祁九姑娘听,当今女帝,与她父亲并不一样。”
“叶家世代究竟因何在皇帝面前伏小做低,兄长心中比我更明白不是吗?”
叶惟域一向观事透彻,也曾在他抱怨在宫中藏拙,哄着几位皇嗣高兴实在烦人时,低声劝慰。他说一叶家之势,想将家族地位抬至皇室之上甚是简单,想取而代之更如探囊取物。叶家之所以不做这般行径,一来是祖上的情分,二来便是叶家人实在不善理□□家人有万般不好,究竟在治国之手腕上高出他们许多,北楚百姓多年安居,自有他们的缘故,也同样有付家人的缘故。
为保百姓安宁,叶家戍守边城,付家稳定朝局,原本这都是不必商议的默契,现下对面既然动了手,这样的默契自然也不必在遵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