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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管事是个粗大的汉子，身子高，性子烈，面上有道长长的疤从左眼角滑下直至下颌，看起来有些凶残的样子。然而他却是粗糙而心细的。他试探地问：

“县主是在等九爷？”

顾含章勾唇一笑。

“本来这几日便该到了，”姜管事道，“不知为何却迟了六七日了。”

陇原这处的庄子，不仅仅是个庄子，还是张从九带领的商队必停之地，他们从西域各地带来的货物都是在这里停留中转，再分发各地。货物少的话，就是益州和帝京这两处是必须要保证货源的。张从九的手下，都是从军队退下来的汉子，刀口舔血的营生，每趟的货物都是顶尖的，在帝京的商铺中极受欢迎。

六月十五，还不到寅时，秋一便急忙忙地开始催着姐妹们。大家知她心急去县城看那拉伊会，一边打趣着她一边换衣收拾。

顾含章没兴趣去凑热闹，特允了她们外出。剪秋和春一、春二本想留下的，顾含章道自己在庄子上，身边有姜管事派的人伺候，要她们一起出去开心开心。如此，九人便自己结伴去了。

拉伊会在陇原县的城隍庙前。先是祈神，后是赛歌。拉伊会举行之日，周围百数十里内外的百姓，从四面八方向城隍庙云集，各族男男女女，打扮得花枝招展。从上午辰时开始，先是僧侣举行大规模的诵经降香活动，祈祷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午后，各地相偕而来的青年男女，以十三四人的小摊子为主，男女相偕，东一摊，西一摊，摊摊相隔十来步，一摊摊地聚合起来，拉开场地，开始赛歌。

秋一早早赶到，跃到庙前的一棵大树上，看得津津有味。

只见一个小摊前，一男一女站起，怀中取出酒，男子先喝一口酒，便悠悠扬扬唱起“拉伊”来。唱毕，向女子递上酒囊，那女子也喝一大口，便对唱起来。这一对唱毕，另一对接唱。有哪一对唱得好，旁边的人便集中力量和唱家比赛。有的人战胜一摊，再去战一摊，十分的热闹。

秋一昨日才从庄子上打听到这所谓的“拉伊”，就是当地的一种情歌。对唱的青年大多是不识字的。然而此刻，他们出口成章，如诸葛亮舌战群儒，锋芒凌厉，咄咄逼人。清脆婉转的歌声、喝彩声、鼓掌声、口哨声交织在一起，响彻城隍庙上空，组成一组欢乐的交响乐章。

天色已黑下去了，拉伊会仍在继续。春一催促着大家回去。秋一恋恋不舍地上马，与姐妹们往庄子上奔。秋二兴致上来，张口唱起学来的歌儿：

“星星嵌镶在高高的蓝天，

总以为它们是高不可攀；

请你记住传奇吧，

摘星的人总是来自凡间。

歌手你的金嗓像百灵鸟，

但别以为只有你是世上的歌仙。

请你记住真理吧，

高山之外还有更高的山。”

遣走了去看热闹的女侍们，顾含章带着姜管事给的几名仆从，骑着马，也晃晃悠悠地出了庄子往外游荡去了。

顾含章外出不爱坐马车，嫌它闷。云州这边男女大防也没有那么厉害，她索性也没戴帷帽，嘴里咬着一根草茎，任身下的马儿随意走着。

她的身后，是四五个一身短装的汉子，均是军中退下的昔日兵士。

温泉山庄被姜管事管理得很好。这些时日，顾含章冷眼瞧着，姜管事还算是个尽心尽职的，各处打点得井井有条，庄子物产丰富，出息也可观。而且姜管事还提出山上还可以再置一片地出来搞个药圃。这个事倒是可行。她觉得，还可以把规模搞得再大一些，不说对外经营，单单是北府军每年就要消耗大量的药材。嗯，可以考虑多种植一些消炎、止血类的药草，不一定贵重，药效好就行。回头这个事可以同阿叔讲讲。姜管事还是挺有眼光的。

她这么胡乱地想着，忽儿看见前边道路上有一行车马驶了过来。眯了眯眼，她面上涌出一阵喜悦，一下子吐掉了口中的草茎，拍马迎了上去：

“九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