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肆
跨出宝音阁的门,阿晴追在陈香扇的步伐里,她问:“娘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陈香扇蓦然停下,此时幕友早已退去,她望着公堂之下书案之上那方曾拍响在前朝的惊堂木答曰:“送信的人。”
“娘子莫要骗我。”阿晴站定在她身后,“娘子说曾住在角儿的隔壁,阿晴虽然愚笨,却也知皇城是个什么地儿。难不成,您也是前朝那位的……”
“阿晴,我很感激你愿意相助。但关于这件事,我不想说,希望你也别多问。”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又怎能说的明白?陈香扇没有义务要向任何人解说那些,她不愿提及的过往。
她抬了脚,“我还有事,咱们就此别过吧。”
阿晴看着那个决绝的背影走出州衙那座高大的门,她想若非起浮跌宕,历经俗世又怎会拥有那样的气概?她看得出陈香扇心中藏着太多故事,而那些故事就宛如一条条枷锁牵连着她。
可当阿晴望向堂上明镜高悬四字时,却又冁然一笑念了句:“那就…就此别过。”
她知道,
陈香扇有力量摆脱掉那些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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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送出去了?”衙门外,越然将目光投向眼前的人。
陈香扇却摇了摇头,“这次没那么简单。”
“没那么简单?此话何意?”越然望她满目惆怅。陈香扇思及冯映秋与她说过的那些话,又想起冯照春,“照春的离开,似乎对戏班的人造成了不小的伤害,如果想将这信送出去,就先得解了那经年的怨。”
越然闻之蹙起了眉,“你自己也说,这是经年的怨,你又如何能解?”
“可不试试怎知能与不能?”将每一封家书好好地交给她们想要交付的人,是陈香扇的责任。越然瞧她那副执着相,转过身没再多劝,他只陪着她便好,“行,那咱们接下来去哪?”
陈香扇熟练地拉起越然的手,跟着应了声:“走吧,回满春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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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午时,满春楼的后厨里,刀剁在砧板上的声响与锅碗瓢盆的嘈杂在一起碰撞。虽说天气见凉,可灶火前热火朝天忙活的人,早已是汗流浃背,个个都是拿着汗巾是擦个不停。
“冯且异——”掌勺的师傅端着铁锅张望,那锅里烧熟的饭菜还冒着热气,“盘子呢?刷好的盘子呢?咱要上菜了,你磨磨蹭蹭的作甚?”
“来了来了!让一让,麻烦让一让。”后门处那个名叫冯且异的女子端着厚厚一摞洗净的盘子,穿梭在忙碌的人群中,瞧上去若是一个不留神就会弄得“满盘皆输”。
她极力保持着平衡来到掌勺师傅跟前赔礼:“李师傅,抱歉抱歉,耽误您出菜了。”
李师傅瞥了眼眼前这个身着布衣却长得十分貌美的妇人,敲了敲锅边不耐烦道:“得了得了,快将餐盘搁下走吧,莫要再耽误我出菜。”
“哎哎,好。”冯且异遭到驱赶尴尬地离开灶火台,回到了她工作的角落。
一个硕大的木盆前,要洗刷的餐盘堆成了山。
这儿是后厨与后院链接的走廊,冯且异敲了敲酸痛的腰,又坐回了那方矮凳上。她那常年被水浸泡过的手,粗糙地就像一块风化的沙墙。
岁月将她打磨,生活没带给她希望,留下的只有一身彻骨的伤。
“冯?且异?”有人带着试探的口吻唤她的名,冯且异下意识地抬头应了声:“我在。”
她本以为是谁又想找她的麻烦。
直到与院中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对上眼神,冯且异才诧异着相问:“二位贵客是不是来错地儿了?这儿是后厨,油烟太重,大堂在前头。”
陈香扇摇了摇头,“不,大师姐,我们是来找你的。”
一声师姐,唤得冯且异茫然,陈香扇望她的眼神中错愕与迷惑交替。可很快冯且异便垂眸否定了陈香扇的话,“娘子认错人了,我只是在这满春楼打杂的妇人,不是你口中的大师姐。”
冯且异失落地低下头,又将手泡进了冰冷的井水中。
她很清醒。
“我没有认错,是冯映秋告诉我你在这儿。”吵嚷的环境压过了陈香扇的嗓音,她见其不语,上前两步道出一句:“不知你可还记得冯照春——”
周遭的喧嚣仿若一瞬即止,冯且异擦拭着餐盘的手顿在半空。
冯照春…
真是个陌生的名字。
那年一别,王权富贵滋养出新的灵魂,留凤仙仍旧那么高贵。而作为大师姐的她,却贱入尘泥。老天爷啊,你还真是不公平。冯且异冷冷笑起,“冯照春?我不认识,更不记得。你若没什么事,请别打扰我干活。”
陈香扇无言沉默,她料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可她不会放弃。
只是此刻,想必陈香扇无论再说些什么冯且异都不会再去理会。冯映秋说的没错,苦难日子过久了,琐碎凌乱的生活早将人消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