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陆
丑时,咸阳三清观。
玄甲卫士靠在石室门内昏昏欲睡,中郎将巡查而来敲响了他垂落的脑袋,“睡,睡,睡。脑袋没了,我瞧你就能好好睡了——”
卫士从半睡半醒中慌忙捂起被击中的甲盔,赔罪道:“不睡了,不睡了。属下知错。”
中郎将听着他的赔罪站在半开的石门前,凝眸不语。
卫士瞧着气氛稍有缓和,摸了摸腰间佩剑,“姊兄,这次陛下给咱派的活未免太过古怪。”
荒芜的风钻进他的盔甲,卫士紧紧盯着中郎将的神情,继而试探道:“那犯人脸上的假面就像是粘在脸上一般,我从未见人将其取下来。还有那个拿着陛下钦赐钥匙的儿郎,自前日到了这观中后,就在石室牢外远远瞧了犯人一眼,便呆在三清殿里再未现身过。姊兄难道就不觉得奇怪?还是说姊兄知道些什么?不想让我这个内弟知晓?”
中郎将叹了口气,“内弟,想知道?”
卫士一听此言,赶忙将脑袋凑去,可等待他的却并非是中郎将精彩的叙述,而是比方才敲脑袋更重的提膝一击。
“姊兄!你……”卫士捂着被击中的腹部抱怨连连。
中郎将却揪起他的领子,将人抵在石门后,沉声道:“为陛下办事最忌讳多言多虑,陛下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你可今日知你犯了多大的忌讳?你阿姊将你交给我,是想让我管教管教你那自由散漫的性子,但你若敢这么给我捅娄子,那与你一同陪葬的,便不止是我,不止是你的阿姊,还有最疼你的阿娘。”
“如此还想建功立业?趁早给我滚回长安。”
中郎将句句皆是忠言,卫士看着眼前这个从剑南道一路靠着双手搏出功名的正四品下勋一府天子近臣,震惊不已。谁能想到,当天下平定所有人都在为拜相封侯敌对不休时,他却仍保有当年血性。
“明白了吗?”郎将抵着卫士肩颈最后一次警告,也是为能救他一命。
可还未等卫士出言回应,石室外陡然传来一句阴沉的发问:“那人还有多少的时日?”
中郎将闻言缓缓松开卫士,转眸向石室外看去。月光下越然惨白脸颊伴着他那墨色衣袍,就宛若山水墨画中一棵败在冬月里的枯松。
三清观自赢和八年,越奉行身故便就此荒废,至今已五年之久。观中数不尽的荒草,诉说这里的荒凉。卫士顺着中郎将的目光看向越然,不由得一阵胆寒。
“毒发到身亡只剩不到两月。”
中郎将淡然走向门外,不经意望向越然背后的刀柄,“你要离开?”
“足够了。”越然在得到答案后转过身,他告诉中郎将,“我要去个地方。那老儿说,这门什么时候打开,我说了算。所以在此之前,还是要麻烦你们守好这儿。”
中郎将抱拳相送,默而不语。
越然在他的目光中踏过满地荒草,就此动身去往了他与爱人约定好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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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陈香扇顶着暗沉的脸庞,眼睛却在发亮。
当她手中画笔将残壁角落里那第一百只蝴蝶点亮,乍起的天光,瞬间照上东墙,笔墨丹青仿佛让时光定格在了道藏阁中。她在此间虔诚道:“先生,晚辈做到了。晚辈没有毁掉您的心血,后世也会因你遗世的画作而骄傲。”
光影斑驳出前人模样,陈香扇转眸在朦胧里望见那白顶老翁静静矗立。
老翁谪仙而来,他安然欣赏着后世者为他所做的努力,眼中好似燃着起那场了却他残生的大火。陈香扇抿唇将苦涩的泪咽下,忽而听到老翁那几经隔世的感怀……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孩子,谢谢你。俗世路多难,老朽我啊——只得归去喽!”老翁沙哑的嗓音伴随着光影幻化成尘,洒向人间。
这是他们相见的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
陈香扇颤颤落笔,泪下潸然。
她追随着尘埃落去的方向,猛然推开了屋门。彼时,一直守在门外的霍满金,瞧见这精神飘飘乎的女郎甚是关怀,“丫头,画修完了?你脸色缘何这般差?”
陈香扇回神看向霍满金,笑着念了声:“霍叔……”便身下一软向门外瘫去。
“丫头,丫头。来人,快来人——”霍满金的声声呼唤,陈香扇再应不出分毫。她合眼前,最后的心心念念,只有那句藏在心底的:“阿然,仙山将近,我在蓬莱…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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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许久之后,陈香扇再醒来时,却见自己半卧在榻上。
她睁开眼看向榻边愁容满面的女郎,她识得她的模样。若非是寒冷的天气将她冻醒,陈香扇定会觉得自己是在赢和十年的春天,那场她们全都安在的梦里。
“半晚。”她这样唤道。
秋半晚激动地握起她冰冷的手掌,轻轻应了声:“香扇,你醒了。”
“我睡了多久?”陈香扇望着处处紧闭的屋舍,想起自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