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生之鳞
自那一次放纵醉酒后,一直过了几日,李斯的后脑还隐隐作痛,他决定往后不再跟着嫪兄胡闹饮酒。
如今已是后九月底,繁琐的文书工作已经到了收尾阶段,他也难得了空闲,得以在殿外回廊散心。
他看风景入了神,直到齐身走至身前问好才反应过来,二人早已闹翻了脸,此刻仍然给足对方面子,假笑客套了一番。
“在相府时,我便知道阁下才能出众,如今果然不同凡响,一跃成为王上亲任的长史。”齐身违心吹捧道。不得不说,李斯和嫪易这对狐朋狗友,惯会攀龙附凤。
李斯揣着手谦虚:“齐先生言重了,在下身无长物,唯有书法能见人,承蒙王上厚爱,得了一官半职。”
齐身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他心里忌惮李斯,但也不信李斯跟着秦王能翻出多大风浪来,他说明来意:“阁下能走到今天,可不能忘了曾经在相府的日子。”
李斯也知道齐身的用意,是在提醒他出身相府,让他不要忘本。
他只道:“吕相的恩情,在下不曾忘,也不敢忘。”
若是旁人,齐身指点到这种程度便作罢,但这是李斯,他不想就此放过。他余光瞥见拐角处的白纹金线滚边衣袖,突然扬声道:“长史对吕相的关心,我一定会替您转达到。”
李斯意识到不对,这话说得牛头不对马嘴,必不是说给他听的。
“齐先生有心了,论起关心吕相,在下如何也越不过先生您。”他说得委婉,实则在点齐身和吕相夫人见不得人的关系。
齐身不敢再纠缠,灰溜溜告辞离开。
等齐身一走,李斯忙转身去寻,果然看到王上的身影,他快跑几步追上秦政:“王上可都听见了?”
秦政停步转身:“相邦操劳国事,是需要长史多加关心。”
李斯忙表忠心:“目不能两视而明,耳不能两听而聪,行衢道者不至,事两君者不容。臣心向王上,绝无二心。”
吕相只是给了他入宫的机会,但秦王才是真正选中他的人。这些日子的相处,他明白秦王才是他政治上可以托付的知己,只要王上不弃,他必定一生追随。
“长史的心意,寡人已经知晓。”秦政面上深受感动,心里却想到那日在嫪易家中烂醉如泥的李斯,暗自腹诽,你最好是。
*
时间飞速而过,十月如约而至。秦政二年,一切渐入正轨,随寒风与大雪一同而至的,还有他们的约定。
殿外的高台上,浅浅铺了一层雪,细软如白尘。
雪花纷纷扬扬,落在冰冷的剑脊上,未见消融。
“开始吧。”傅溪轻声道,手腕一转,扬落一剑玉尘,青铜剑泛着金光,在白雪映照下夺目刺眼。
这些日子,她没有荒度,跟着阿翮学习剑术,不再是当初的剑术小白。
她快步提剑刺去,打算一招制胜,速战速决。
秦政不甘示弱,见招拆招,长剑一挑,不给她近身的机会,退回安全距离。
寒风凛冽,剑气凌人,二人缠斗之间,僵持不下,难分伯仲,看得观战区的几人也跟着紧张起来。
“嫪先生的剑术有所精进!”芈芙松了一口气。
“王兄的剑术也不可同日而语。”成矫不满回应。
二人互相瞪视,又同时看向在观战区不发一言的王贲,逼迫他来站队。
王贲苦笑:“嫪先生的剑势,太过平和,不够凌厉,这点不如王上。”
成矫刚要得意,王贲又补充道:“可论起输赢,王上失了先机,若不能转守为攻,待体力耗尽,最后的赢家,无疑会是嫪先生。”
他望向剑刃相交、势同水火的二人,王上和嫪先生,天生不和,这一战后,这辈子是没有机会坐下来言和了,这样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正如王贲预测的那样,秦政也了解他此时的处境,长剑的策略虽为他赢得喘息机会,但他也无法将傅溪制服。
再耗下去,于他没有任何益处,况且,他要的从来都不是苟延残喘,而是赢。
王龁将军说过,真正的战场是需要以命相搏的,临危不乱,冷静取舍,一剑定生死。
嫪易并不通晓剑术,即使有高人指点,但不足数月,她的剑招一定会有破绽。
下一刻,傅溪提剑朝他斜刺来,似乎因为他的严实防守,失去耐心,这一剑失了方寸。
人心中总有一些执念,会在某一刻压过理性。
就是现在!
秦政扬唇,眼中满是好胜心,面对锋利的剑刃不退反进,铤而走险旋身一转,剑尖稳稳穿过傅溪耳下,剑身搭在她的肩上。
他看着傅溪皱眉惊愕的眼眸,眼中笑意更盛。
他算过了,她这一剑最多伤他几分,但是他这一剑却能终止这场比武。
滴答——
血液淌过剑刃,汇聚于剑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