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克里斯重新抬起头的时候，简已经离开。

连带着他身上的葡萄酒。

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上面似乎还有精酿葡萄酒的味道。

液体风干的轻微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告诉他刚才的一切并不是幻境，他激怒了神明。

神明没有惩罚他。

那就是，他还没有影响到她的“规则”。

又或者，她的规则不允许她惩罚他。

唔……究竟是哪一种呢？

克里斯的大拇指摩挲着匕首上的蓝色宝石，那帮贵族尽会弄一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酒馆里的大多数人已经喝醉，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与梦境，没有人注意到克里斯的离开。

克里斯随便找了一块地方坐下，匕首在手腕上留下深深的一道。

鲜血开始外涌，争先恐后地从缓慢愈合的伤口中流失生命，视线变成一片黑色。

意识最薄弱的时候，也许类似人们睡眠的时候，他听到有人问。

——你想获得自由吗？

来路不明的声音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戛然而止。

黑气缠绕上手腕，离开时被恢复知觉的手掐住。

克里斯抬起手，来不及溜走的黑气像半干的颜料，粘连在他的手指上，缓慢地下落。

“到底是什么啊？”克里斯声音里还带着刚刚苏醒的虚弱和懒散。

这显然是无意义的询问，放弃挣扎的黑气渗入他的皮肤，就像之前很多次一样，带着不太明显的力量增加。

他对力量总是很敏感，一种不太有必要的天赋，在这个世界，以这种身份。

“劳烦您又来一趟了。”他的手搁在屈起的膝盖上，没有起身的打算，更谈不上有多抱歉。

“您也不完全了解这种力量是吗？”克里斯低着头，还有最后一点黑色在手心，他把手握紧，轻微的刺痛感。

简没有回答他，只是靠近了一点。

她的脸忽然凑过来，近在咫尺，克里斯连坐姿都下意识地变得端正。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连呼吸都停住，就像死去了一样。

或者是突然被收紧的项圈束缚。

然而他没有挣扎，他只是注视着神明。

凡人不可以直视神明，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很特殊，他会注视神明。

他发现他可以清晰地复刻她的五官，从她常年缺乏血色的嘴唇到蓝色的眼睛。

和天空一样蓝，当然，世界的创造总是任凭创世神的心意。

运气够好，他也会出现在那片蓝色里，不过总是一个浅浅的倒影，而不是真正地被她注视，出现在她的眼睛里面。

他注视她的时候，觉得他们离得很近，但她“注视”他的时候，他又觉得他们离得很远。

就像隔着一个世界。

简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克里斯的僵硬与不反抗对她来说只是省了再催动项圈的功夫，她的手指点在他的额心，离开时却带上了不可忽视的力道。

浓稠的黑气被拖拽出来，头部像是神经剥离的疼痛。

克里斯却还有力气询问。

“这就是您要维持的平衡。”

“我不希望天天被吵醒就为了这些事情。”

“真没意思啊，冕下，你还记得那个故事吗？”简的沉默并没有打断他继续说下去的热情，“发疯的狗并不在乎什么，它只会想报复，狗毕竟兽性难改。”

“人们并不会讲这种睡前故事。”简对于他的故事如是评价。

“无所谓，我也不是小孩，你也不是。”克里斯把背靠到树上。

“麻烦的处理方法。”简喃喃自语。

“嗯？”克里斯并没有听清，被抽取力量的疼痛还让他的大脑嗡嗡作响。

他没有等到回应。

大多数时候，他都不会得到回应。

当他面对着的是一个神明。

而他连人似乎都算不上。

*

简回到神殿，没有立刻睡下，今天其实并没有损耗她多少力量。

她拿起很久不动的笔，不知道是什么珍贵鸟类的尾羽，绿色的。

像一片树叶。

她感觉这只鸟会唱不太好听但勉强入耳的歌。

她在纸上写写画画。

——清除克里斯。笔锋流畅。

——修补规则。

——剔除规则，弥补漏洞。

接着，她像陷入了什么重大抉择，久久没有落笔。

空气似乎也变得急性子，微风吹翘了纸边。

简突然把笔往墨水瓶里面一放，伸了一个懒腰。

她揉了揉眉心。

日理万机的神明会很累的，所以一定要抓紧时间休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