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临

时间倒回20分钟前。

菩提停在此处正准备扎营，却发现自己无法打开行李水晶。

行李水晶是她降落之初得到的基础装备，自带空间，可以储存各种道具装备，能够通过意识召唤。

她当饭嗑的恢复剂，就都存放在行李水晶里。

水晶无法正常打开，她又尝试几次，什么东西都取不出来。

异常的还不止这个。

她伸手抹了把脸，发现贴覆在面上的幻形面具正在融化。

缠在她腕上的魔藤有些躁动，菩提下意识藏住身形，警觉地隐入一处岩洞。

她本是为了戒备沙漠飓风，可天空却突然泛起透亮的蓝色波澜，光波如潮水般向四面八方荡去，一圈圈光纹扩延开来，迅速铺满整面天空，织造成一张巨网笼罩而下。

奇异的鸣叫声，又好似是器乐声，此起彼伏。

虚幻的光影迅速勾勒出一只只怪异的巨兽，在半空中追逐奔驰而过。它们吼叫着，彼此威胁、冲撞，然后在激烈的撞击中烟消云散，化作星星点点的白光陨落。

只一瞬间，天际倒扣巨幅光罩，安全区从上方降落了。

菩提有片刻失神。

这样壮阔的瑰丽景象，她见过一次。

上次见时，她缩在石隙之间，亲眼看着一个疯癫的光头男人面容扭曲，跌跪在地上厉声哀嚎，白色的光点在他身体上飞速穿梭来回，顷刻将他撕扯成了碎片，血肉淌在地上，洇红满地黄沙，最后被狂风草草埋入沙石底下。

那个男人是安全区里刚降落的新手，听完新手须知后便发了疯，狂吼着抄起碎石砸死了还怔愣在一旁的少年。他癫狂地还要去拉扯身侧尖叫的女人，指尖刚碰上女人的头发，就被安全区无情的制裁了。

安全区并不保护玩家，它只保护规则。

发疯的男人意味着这批玩家质量不佳，血液污染了它的兴致，于是它收回了庇佑，剥夺了所有人的生机，将全部人都流放了。

菩提仰首环视安全区上空看不见边际的天幕网，细碎白芒如星絮般四下飘落，她站在茫茫星光之间，聆听这难得的安宁。

运气还算不错，她找对了地方。

×

爆炸的蓝色光团和刺耳的铃声不断将几个瑟瑟发抖的人投放下来，他们是今天降落在这个世界上的新人，无知又脆弱。

“……27、28、29……34。”

菩提立在高处，默数着荒原上降落的人数，数到34，蓝光终于彻底消散了。

她站起身，感受到疲乏自四肢百骸中被抽离，安宁之感从肌肤渗入灵魂深处，有什么无法直视无法感知的存在于虚无之中链接了她，作为允诺通行的密码，告诉她此地安全。

这是一种神奇的体验，像是病入膏肓的老人睁眼发现自己回到了母亲的肚子里，重新变成了一团没有骨头的软肉，包裹在一层薄薄的粘膜中，正握着生命的脐带，等待又一次分娩。

回炉重造也不过如此。

人在面临危险时总下意识想躲进人群里，以虚无缥缈的概率玄学来获得安全感。底下人影逐渐增多，吵吵嚷嚷地往一处汇拢。

也有例外，比如待在降落点不敢动弹的，她脚下岩壁后边就有一个。

巨大的光幕一如预料中徐徐铺开，熟悉的童声开始诵读新手须知。

菩提目光扫过人群，在几处能够藏身的阴影中停留的更久一些，她想确认安全区内的活物是否与降落的光团数目相符，没有遗漏。

虽然安全区是她到达此地之后才开始降落的，但她自己就是一个混入的外来者，自然不敢保证没有像她一样提前隐匿于此的存在。

比起懵懂的新人，荒原上流浪的生物无疑是不稳定因素。

她也被沙漠飓风卷入过流放任务，自然知道为了活下去，人能够放弃多少名为人性的东西，一旦底线被突破，便会轻易沦为狼狈的行尸走肉。

她并不认为谁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但也不喜欢费力与那些无法沟通的生物打交道。

新手须知宣读完毕，细碎光粒散开，依次飘向众人。

菩提瞥见一粒白光飘至石壁之下，蹲在底下的人蹦起来不停地甩手，凭这样就想甩掉手上沾染的晦气。

她收回视线，起身再次试着召唤行李水晶。规则离开后，其对水晶的压制也随之消失，它终于不装死了，乖乖从她眉心浮现。

她粗略察看一遍，好在东西都还在。

可惜幻影面具没有水晶保护，已经被完全融毁了，她手中再没有其它能够替代的道具。久不以真面目示人，菩提现在有一种被剥了衣服的不适感，她抬手扣上兜帽，拉链拉到下巴底下，才觉得舒服了许多。

她有些遗憾地收起水晶，抬头却见一点细碎的光粒摇摇晃晃向她飘来，她一怔，站着没动，任由光粒贴近后融入她额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