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上)
所有,无计可施。
是害怕妹妹被人卖到什么不干净的地方,一辈子找不回来,小小年纪便红颜薄命。
是娘亲大哥出事,死不瞑目,原幸幸福福的一家人,转瞬分崩离析,零落四散,无家可归。
烈日之下,京兆府的石狮子被晒得滚烫。
芸娘站衙门前,欲踏入门内,转头便被举着木杖的衙差轰出来,“滚滚滚,说了这事儿不归我们管,你这人怎地听不懂人话,再胡闹,便把你送进大牢。”
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赶出来,骄阳似火,她唇干嘴裂,头晕目眩,分不清眼前这景儿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若说这不是梦,为何当衙差听了她的遭遇,便说这事儿归京兆府管,还言道京兆府的府尹公正严明,必为她主持公道,然,他们听了她姓甚名谁,家住何地,转头便翻了脸,挥舞着棍棒把她赶了出来。
她竟不知,自己何时成了这等人物,竟连京兆府人都不敢过问她的事。
“是谁,几个大哥若是能告知是谁牵涉我家之事,我马上边走,不做纠缠。”
“怎地,你要报仇不成?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泥腿子,天上的事儿不是你能管,该认倒霉就认倒霉,不就是房子吗,以后再买也就有了。”
她难道忍得还不够吗?
她无任何过错,却被觊觎,碍着惹怒了高门大户,牵扯到了世家贵族,于是举家搬迁回乡,不愿招惹是非。
如今别人却告诉她,你做得不够?你还不够下贱卑微,被大人们打了一巴掌,你要赶紧笑着跑上去,求着再被打一巴掌。
原来,这才叫忍。
芸娘掐着大腿,疼痛让人惊醒,也让人冷静,她可以忍,但她不能做狗,她一人做狗也罢了,不能拖着全家成为地里的泥。
他们把她逼得没有了活路,她也不能坐以待毙。
芸娘转身要去大理寺,其中一衙差见她脸色不对,拦住她,她却是冷笑:“周家是官儿,崔家还是官,无论是谁做的,既京兆府不敢管,那就去找敢管的人来。”
那衙差听这话,脸色微变,竟不曾想一个小娘子,是个硬茬子。
芸娘又说:“再不行,还有应天门外的登闻鼓,既委曲求全无法保全一家,我纵然是一片无足轻重的瓦砾,也要叫那些高高在上的贵胄们玉碎不全。”
夏日热天,无荫无遮的太阳下,无端让人生出一股寒意。
这寒意,从衙差的心中,蔓延至芸娘的心中。
芸娘坐着西市租来的马车,车内一股淡淡的汗渍味,青帷变了色,车内无任何饰物,放着高矮各种凳子,这是一辆供人出门合坐的车,如今被芸娘包了车,前往崔十二庄。
十二庄的青柳依旧滴翠,晴园里略显安静,芸娘被一个眼生的丫头引着进了门,她不欲打扰坐小月子的晴娘,便和丫鬟欲见崔三公子。
“表小姐原和三公子也是旧识啊,可是不巧,三公子许久未曾来过了。”丫鬟甚至活泼,和芸娘说崔三公子上次过来还是半年前,芸娘觉得不对,却来不及多想,转头见着了晴娘。
晴娘穿着绿波梅纹半壁,露出白莹莹的手臂轻轻扶着肚子,她还未出来,便被两个丫鬟追来扶着手臂,众星拱月,荣宠似是比之前愈盛。
晴娘见芸娘的面,便捂着嘴,出事儿了,她急慌慌:“怎地了?我叫崔管家来帮你。”
晴娘是表姐,于芸娘而言,却也和亲生姐姐无异,早年在外祖家,两人便仿若孪生姐妹,甚至连模样,都有四五分的相似。
晴娘又被教导着照顾弟弟妹妹,对芸娘多是疼爱关心,只一眼就能瞧出人的异样。
而晴娘于芸娘而言,也是不亚于她敬重喜爱的大哥。
见着了亲人,隐忍许久,眼底便有了泪意,压抑许久的情绪,险些崩溃,可她仍急着表姐流产,如今正坐着小月子,不能动怒操心。
芸娘摇头不欲说,只道:“表姐,我想见见大公子。”
晴娘并未逼问,“素琴,你去书房请大公子过来。”
她身边衣着朴素的丫鬟不放心,却拗不过,便匆匆而去,望着早日回来,她确实回来得快,只是并未请来大公子崔道远。
芸娘还未在意,却见晴娘问了素琴几句后,忽然板着脸,神色严肃。“芸娘,你老实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芸娘愣住片刻后恍然:“大公子推辞可是不愿管?”
“走,你和我一起去大公子书房,这路上你和我好好说说怎么了。”晴娘拉着芸娘,朝着门外走。
晴娘护犊子的模样,像极了七岁那年夏天,爹娘要接她去帝都,晴娘也是这样拉着她,说要留着她,以后就是亲姐妹,断不会让她受委屈。
芸娘不再忍,把今日在衙门外的事细细说了。
她忍着心中的狠意,道:“娘亲和兰娘还有大哥,都不见了,是他们做的,是他们把人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