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落深山
声也没了,只有沉重的喘气声和越发颠簸的体感彰显着眼前的危机。
曲佑凝用力扯开门帘,果不其然,外面哪儿还有什么人在,只有两具死不瞑目的尸体和垂落一旁的缰绳。马匹已然陷入癫狂,直直地朝着前方冲,弹起的碎石噼里啪啦地打在门帘上,大一些的甚至砸进了马车里,她不得不缩回车厢避让。
她不懂马,但也能看出马的状态不正常,恐怕是被下了药,凶手一来就是两条命,下手半点不犹豫,背后的人绝不只是想把她带到一个并不很远的地方吓一吓她而已。
马匹的速度越来越快,留给她思考的时间不多,曲佑凝死死抓住车厢,颤颤巍巍地从车窗探出身去环视一圈。
经过了刚刚的一片石坡,现在四周的植被又多了起来,小路越来越窄,两旁的树也越发的高大起来,严严实实地挡住天光,前方的路几乎要隐入黑暗。
曲佑凝一咬牙,护着脑袋闭眼冲出车厢往下跳。
从快速向前的马车上跳下来的感受绝对说不上好,哪怕曲佑凝已经尽力调整姿势卸力,也还是免不了浑身疼痛,护住脑袋的手臂更是一片狰狞的擦伤,血丝迅速浸染而出,在莹润如白玉的皮肤上极为刺眼。
二十年来,这是曲佑凝第一次伤得这么重,生理性的泪水不自觉地涌上眼眶,周边是完全陌生的环境,天色也在逐渐暗淡,显然不是个可以让她多留的地方。
她来涌州一旬时间,一直待在院子里称病谢绝宴请,从未与人结仇,那就只可能是信中所提到的,富阳郡主派来的人了。
若是康易世子还好,还能有转圜的余地,可偏偏是富阳郡主,那简直是十足十的疯子,恨透了皇后身边的人,尤其是她,现在自己落了单,天知道她会做些什么出来。
马车最后会抵达的地方一定在对方的预料之中,现在虽说无人跟踪,但查探的人没找到她的尸体,定然会回来寻找,而自己能利用的,仅有中间这少许错开的时间。
曲佑凝咬咬牙,扶着一旁的树慢慢站起来,缓过大脑的眩晕,扯下一段树枝开始探路往前。
不幸中的万幸,至少她脚还是好的,可以正常行走。
留在原地是不可能的,但往深了走说不定会有什么野兽,在没办法升起火的情况下,那就是自寻死路,曲佑凝极少在野外活动,但不能留下痕迹免得被跟踪的道理还是知道的,她从未习武,在草地里一走一个坑,又不会爬树,那就只能回到石坡那边了,石头硬且杂乱,总该比草地更难辨踪迹一些。
勉强捋出思路来,曲佑凝便绕出树林,沿着树林和石坡的边界向前,找一处藏身之所。她离开时祭祖就即将结束,这里离赵府不算很远,府里的人一旦发现她没有按时回到府中,定然会马上派人来巡,日落前也该找到了,富阳郡主再怎么疯,也还是得顾及赵家,她就有救了。
若是富阳郡主的人先一步找到了她......那或许就是她曲家该有这一劫吧。
现在还算暖和,曲佑凝确认一遍周围没有留下太多痕迹,身上各种累赘的装饰也已尽数取下放好,草草包扎了下双臂的伤口便开始行动。
轻薄柔软的鞋底平时舒适,走在碎石子上就完全成了另一个极端,脚底钻心的疼,然而曲佑凝一步也不敢停,空荡荡的石坡除了石头就只有矮小稀疏的灌木,给人带来一股强烈的被窥视感,后背一阵阵的发凉。
好在石坡并不长,曲佑凝很快就看到了一处山谷,两侧的山坡长着葱茏的树,一条小道在谷底向内延伸。
有路就有人,哪怕没有人,这样的山谷也是她能找到的难得的庇护之处了。
曲佑凝咬咬牙加快速度,进入狭长山谷。
进入山谷后的路就要好走得多,痛到麻木的脚底一下反过劲儿来,曲佑凝没站住,撑着树枝勉强稳住身体,弯下腰尽力平缓呼吸。
这样的痛对她来说还是太难以接受了,能走到这里已经是极其不可思议的事,可这还远远算不上安全,蜿蜒的小路向着山谷内不断延伸而去,看不到尽头。
可恨自己是个四体不勤的人,现在体力告竭,全身都开始叫嚣,眼看就快撑不住了。
陷入绝境的认知太过清晰,曲佑凝低头,丝绸的鞋身已经沾满灰尘,脚趾偶尔不受控制地抽搐两下,纱裙底部也是一片狼藉,脏就不说了,还被尖锐的石子勾得破破烂烂。
她还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曲佑凝努力压回心中不断冒出的一系列对富阳郡主的回击手段,闭了闭眼。
再睁开眼,她环视一圈,看准一个方向,极小心地挪动起来。
那是一个向内凹陷的小坑洞,正处于背阴处,不太容易被发现,她再找些树枝掩藏一番,应该能起到一定的藏匿作用。
曲佑凝没指望自己的这一系列动作起到多大作用,她从来不了解这些,一切知识都是纸上谈兵,能起到多大的效果完全听天由命。
希望自己的运气好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