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兮
出天宫西行九万里,余霞成绮,江澄如练。
风烟如画处,有千峰耸立。
归去来兮院就在这距离星辰最近的一峰之上。
天风朗朗,星河倒映。
见初心习完剑后,团圆奉着一只木匣走来。初心擦好汗,净完手,打开木匣,展开一幅长卷。这幅长卷是兮院为无释下月生辰准备的贺礼,每个星卫都在上面写了一个“寿”字。
仙生漫长,生辰颇多。准备生辰贺礼对于初心来说,是一件极为头痛的事情。别的仙者倒也罢了,平日里交集不多。无释的生辰贺礼却是免不了的。
从前她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寿字长卷最好,既有诚意又不俗气。最重要的是,长卷的内容与格局会伴随星卫的新增而变化。形式虽是固化了些,却也不算重复。
只是一想起在无花宫的那五百年间,无释每每见到她的手书时,总有一种难以描述的不悦便十分为难。兮院准备的长卷中是不能没有院首亲自写下的“寿”字的。如此,只得把握好分寸,出其不意的混在某个角落里,但愿能以拙藏身。
一驾车舆,驷马昂首嘶鸣,朝兮院的方向腾空而来。在初心面前停稳后,凝明掀帘一跃,朗声道:“丫头,本君来了。”
天界的坐骑最为彰显仙者的身份与性情。仙者往往要修行六千年才能拥有自己合意的坐骑,时间或长或短,因修为而异。在此之前便都是驾云。初心早在三千年前便可拥有自己的坐骑,只因嗜睡且低调,故而一直踏云。
这驾车舆出自天宫,诸仙称天马金辇,无论何时何处皆尽显高调。太阳龙纹鎏金车身,奢华却无俗姿。驷马在侧,皆是天马,金翅白鬃、昂昂颙颙。然而,却并非凝明的座辇。
初心自香霁殿下的记载中知晓,殿下出生时,天帝亲选小天马,绘金辇图纸。辇中有许多暗盒可置放殿下物件,且有大量空间堆放书卷,殿下出行时既可读书、亦可玩耍。粲若院一役后,天马金辇跟随凝明在苍风积。因此虽属天宫之物,却久未在天界出现。
说不上是怜惜还是感慨心绪,初心走上前一臂抱着为首天马的脖颈,另一只手轻轻抚摸它白色的马鬃。那匹为首的天马顾视清高,气息深稳,低回拂地时纤尘不沾,见初心抚摸,收去了眼中的锋芒,目光柔和而深沉,还把头在她的掌间相蹭,以示对她的回应。
马首盗骊平日里最是清高乖戾,就算凝明也不敢招惹于它。否则,让它往东,它便带着其他天马一齐往西。脾气一上来,什么刀山火海、龙潭虎穴也敢往里闯。今日他见盗骊被初心抱着脖颈,神色还能温和自若,心中十分纳罕,难道这就叫做区别对待?
初心安抚天马之后,依旧向凝明行了仙友之礼。蘼芜殿中一面仓促,此时才看清楚大殿真容。听闻他自小就有英武豪迈之气,颇得先天帝遗风。不过在她看来,更卓然的是衣品。他一身衣着乍看十分朴素,却大有玄机。一万年前的织艺如今早已失传,衣料是难得的珍品。衣袍的样式虽极尽简单,但剪裁的分寸却告诉初心,这是对衣着极为讲究之人。
凝明见初心腰间悬有一根竹枝,约有一尺余长。想起在星星堆的上空感受到的一阵剑风,如此飘渺而莫测的剑式从未见过,遂问:“丫头的剑法本是轻灵的一式,却生有巨力,不知师从何人?”
想起春风淡淡,星辰焕焕,她曾双手支颐,见一壁上映着师尊舞剑的身影与缤纷的落英。凡人仰慕谪仙人,师尊是谪仙中的谪仙吧。只是,此事细说起来复杂。初心在心中叹了口气,道:“小仙至今尚未得其精妙,多年止步不前,师尊名讳不如不提。”想起师尊曾说过,这一剑法的最高境界是落花微微,微微者,清闲、幽淡、雅静。而她则正相反,剑风入江风浪千丈,入竹万竿倾斜。她顿了一顿,继续道:“正如大殿所说,本是轻灵一式,却化巨力,实则是本末倒置。”
凝明:— —
见初心怅然若失,凝明没再多说。目光不经意的挪至那位长得一团和气的侍卫,侍卫冲着他团团一笑。
本就看她面熟,这么一来,他想起那晚为初心照明的星子,恍然道:“哦,她是,……”
初心回应:“我的近卫,团圆。”
团圆?好名字。凝明由衷的服气。想起潜渊那小孩儿心性,觉得还是要人如其名才好。想想自己,对天马金辇万般供着,盗骊还总不高兴。潜渊更是可怕,穿上去就脱不下来,连哄带骗方能脱身。这都是些什么呀,他这凑凑合合万把岁了,身边就没什么是省心与合意的。
扫了一番那幅寿字长卷,凝明沉吟道:“这是为无释准备的生辰贺礼?”他想,这么多个寿字,果然是为未来帝尊庆贺生辰的气象。这马屁拍得真省力,每人每年写个“寿”字,一点也不劳命伤财。星星堆里这么多星卫凑成一幅长卷,声势却是浩大的。
“哪一个是我们院首所书?”他随手一指,自问自答:“这个吧?虽藏身于犄角旮旯,却劲若飞动,意气昂扬,像是我们院首的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