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亲(5)
众人有目共睹三人如何御风,绛清与初心俱登上断云峰,山矾则困于仙阵之中。绛清自断影峰取回的是鸟族先主君的冠羽,初心拾回了一枚落叶,因而这一轮“御”,绛清、初心依次为一、二等,山矾与辰鱼前者因未能登上断云峰、后者因弃权俱不列入其间。
四位进入下一轮比试,先前三轮分别为“射”、“书”、“御”,剩下的试题范围遂在“礼”、“乐”、“数”之间,最后一道试题由绛清抽取。
仙侍官轻轻展开白羽衔回的纸笺,宣布道:“第四试为‘礼’。所谓嘉礼,以茶为道,以飨宾客。”
这一题竟是茶道,初心暗自沉吟,虽说从前见无释烹茶是一种俗常,可数千年来她自己从未尝试过,早被无释调教得完全不懂茶道。然而,这一轮却又不能堂而皇之的弃权。众所周知,她是无花宫的伴读,如今仙界孰人不知无释喜好烹茶,若她完全不懂,反倒令人生疑。
山矾却是难得的面色和悦,一双妙目不禁将视线移向鸾端处,却不敢有片刻的停留,只在鸾端的身旁若有似无的萦绕。许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山矾的兄长才是凤族族首的承继人,天宫为香霁殿下择选伴读,山矾曾被鸟族作为候选者荐至天宫,当年的择选试中也有这道题。那位唯有春山可与之争秀的少年坐在蘼芜君身侧,如诗如画,在品饮了他的茶后曾向他顾去一眼,顾视的姿态若江水曲曲弯弯掠过花草遍生的春野,幽美飘渺。一眼所至,即令人惝恍迷离。
须臾,侍者们鱼贯而入,向四位比试者呈上茗、水等数种,罗碾、盏、筅、瓶、杓等茶器用物。初心一 一看过,茶香色俱全,水甘腴清冷,一应茶器用物无不典雅恰当,一种亲近又生疏的感觉扑面而来。她往往如此,自知心中存有一峰极小的棱角若那碎分的锦绣,只残剩丝缕,如此亲切,又如此疏离。故而数千年里咬牙撑持,仿佛若没有了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丝丝缕缕,便再也没有了她这个人一般。
煮水将沸,一旁的团圆向她递去一件物事。因无释盛名在外,众人俱对初心的茶颇有期待。然而,团圆这一递力道大了些,胳膊肘一伸,竟直接撞到盛水的汤瓶。汤瓶歪斜下来,水“噗”的一声漾出。初心猝不及防,手背立时被烫伤一片。
凝明这一处顿时乱作一团。初心痛得面色发白,人却镇定得很,那只烫伤的手由着团圆手忙脚乱的取药、敷药。团圆一边落泪,一边给初心上药。凝明见初心隐忍,又见团圆上药的手势没轻没重,眼泪滴下几欲渗在药中,只得一手给团圆接着眼泪,一手递去初心面前,道:“若是太痛,你便咬住我的手。” 初心吃痛,一时无法说话,只得用眼神示意,表示无碍。
主君吩咐仙侍官携药探视,仙侍官见初心虽已敷了兮院的灵药,但到底是被烫伤了,手指略有细微动作,便又皮开肉绽渗出血来,初心遂于这轮比试中退场,等同弃权。众人心中虽有些失望,却也讶于这等灼烫初心一声不吭便挨了过去的硬气。
鸾端旁观这一幕,见初心一张清丽的脸因吃痛倒显得更为洁白剔透、出尘脱俗。她嘴角处牵着的一丝笑意,既是对团圆的宽慰,又是痛极反笑。二人这一冲撞一灼烫虽说配合得行云流水,于他却不难看出只是一场巧妙遮掩。先前的比试初心俱是尽心一搏,就连最为凶险的“御”也并未退却。到底是何种缘故能让她宁愿烫伤自己的手也要回避过去,且偏偏是茶之一道?鸾端眼底的波澜浩浩汤汤,被他静静一垂目,尽皆收敛了去。
其余三人待初心敷好药后,继续比试。这一轮,既可选用散花坞提供的珍茗、亦可取用自备的私茶。辰鱼用的是散花坞的珍茗,而山矾则用了随身携带的私茶,绛清亦是如此。
三位烹好后,茶汤由仙侍先呈给主君,再分送于诸人各处。
第一道是山矾的茶。众人饮后,就算对茶所知寥寥的仙者也觉出珍稀异常。
仙侍呈至鸾端处,茶气在鸾端面前弥散,见他似无饮下之意,辰鱼凑上来问:“不喝?”
“唔。”鸾端轻轻应了一声。
辰鱼问:“那接下来你如何品评?”
鸾端看了他一眼,清清淡淡的道:“那便不品评。”
辰鱼径自取来,替他饮下。
山矾原本心有期待,见鸾端如此,落叶孤注于风的一颗心沉入幽潭。隔了许久才缓过来,向众人诠释道:“此茶,名为霁月,取自‘光风霁月’。”
说到霁月,在座只有几位辈分长、位分尊的族首与长老才知晓。凝明也有点印象,对初心低语道:“此事久远,当年天帝为贺霁儿出生,曾亲制一小饼茶,取名霁月。取其中一半邀群仙共品,倒不知山矾是如何得来的。”
兮院的灵药很是有效,痛楚已消除大半。初心原本想,此茶寥廓澄明,如望远山,竟是绝品,甚至胜于无释往日种种茶汤。听凝明如此一说这才恍然,只是觉得霁月一茶烹来颇为繁复,她见山矾手法略有勉强,便知晓他平日里极少取用。若是手法再熟稔些,茶汤必是登峰造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