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心（2）

一只锡瓶。

这锡瓶外壁的正面与侧面俱铸有凰鸟纹饰，一看便知是山矾用物。

鸾端淡淡问：“何物？”

辰鱼从锡瓶中取出，打开它的包裹，露出半饼茶来。

初心不动声色的端详，见这茶仅使用过一次，肌理细腻，色如黑漆，芬馥若春风，道：“这是‘礼’一轮比试中山矾所用的霁月吧？大殿曾提起过，当年帝尊为贺殿下出生，曾亲制一小饼茶，取名霁月，取其中一半邀群仙共品。散花坞招亲那日，我亦有幸品饮此茶，寥廓澄明，如望远山，是为绝品，这应是余下的半饼。只是，如此贵重之物怎会落在山矾手中？”

鸾端起初不知锡瓶里装的是霁月，见辰鱼就这般将它呈现在初心面前，提示道：“茶若凉了便不好喝了。”

辰鱼赶紧吃了块点心，对初心道：“院首说的这位‘山矾’，名为香七，与凰族族首山矾是一对孪生兄妹。早前在香霁殿下择选伴读时被鸟族作为候选者荐至天宫，因院首长姐在最后一试中出手而落败。此后又冒充蘼芜君的信使官紫羽蛰伏在蘼芜君身边，粲若院一役时，被蘼芜君遣至天宫报讯，临危逃逸，之后重回凰族取代其兄长，遂成为后来这位在鸟族兴风作浪搅动风云的凰族族首山矾。”

香七？初心内心震惊，此人不仅牵引出了她长姐清澄，更有蘼芜君。天容白与她各负使命奔波数千年，天容白一直在追踪当年奇袭粲若院逃脱的惊澜残羽，没想到突破口竟在此处。

她下意识的将鸾端斟来的茶一饮而尽，茶汤虽似曾相识，仿佛在哪里喝过。但因辰鱼所述信息量巨大，故没有细想，只将当日情形再来回顾，道：“散花坞招亲那日，她曾向我投来一眼绵长的凝望，似是阅故人，偏又冷峭。似是骄矜，偏又不甘，眼神可谓十分复杂。烟霞台时她也曾将我与清澄做一番比较，其中就提到清澄茶之一道出神入化。现在想来，她输于清澄的必是茶事且对此事耿耿于怀多年。团圆也曾说‘山矾冷绝艳绝更胜女子’，只是我与大殿俱没在意。”

鸾端心中一笑，他王兄如今被家长们逼迫得一见女子恨不能望风而逃，而初心只对办差抱有热情，反而是团圆看出了端倪。

辰鱼来不及阻止初心饮下茶水，见她并无不妥，心中讶异，继续道：“香七说她如今所处脏污之地，要我们将霁月归还于香霁殿下。”

初心想，这么一说来，香七手上的半饼霁月是殿下所赠？

鸾端仍是淡淡的，“粲若院一役她临危逃逸，于公于私，物主会要吗？”

初心心头一紧，因她注意到鸾端提及香霁殿下时用的是“物主”二字，而辰鱼与她一般称“殿下”或“香霁殿下”。她实话实说身为女子的观感，再次试探他：“或许会，殿下当年以霁月相赠，从中或不乏某种特殊心意。”

鸾端：— —

他想，初心虽知晓不多，却并不缺乏敏锐。而他刚刚的失言或已引起了她的怀疑，不如缄默。

“言之有理”，辰鱼热烈回应，继而向初心形容：“院首不知那香七一旦恢复女子面目是何等美貌，她一双妙目幽然如诗，一肌一容明亮四壁。若是换了旁人审，先别说审不审得下去，把她放了也是大有可能的。院首长姐抢了香七的伴读之位，殿下善解人意，许是以霁月以慰佳人失意。殿下择选伴读时应是少年吧？想来香七就是殿下的初初之恋。”

鸾端：— —

辰鱼说得兴起，又有些口干舌燥，一时又忘却未知的风险，欣欣然将面前茶饮了一口。下一刻，双眼一乌，面容倏然变色。他将双手拢入袖中，牢牢屏住气息，良久不能平静。终还是熬煎不住，丢下一句“今日不适，先行告辞”，挣扎着扶墙而出。

片刻之后，初心与鸾端只听得一声哀嚎响彻竹苑。

初心：— —

“辰鱼仙君他这是怎么了？”初心问。

“老毛病了，他话一多就会这样。”鸾端淡淡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