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雨花
子府内花园中的暖阁中。
太医已经离开,楚岩汐拥着厚被,翻个身,睡熟了。
他并没有加调侍卫,但他知道四皇子不会现在动手。
今夜会有大风暴,而风暴前的这一刻才最宁静,最安全。
待太阳落山,即使宫女将暖阁门窗全关紧亦在在他身边燃起暖炉,他还是被冻醒。
霍铮站在暖阁外的廊檐前,仰首望着苍茫暮色仿佛入了定。
今夜看来有雨,倒是应了气节。
冷风夹着秋寒阵阵袭来,花园里几棵树上残存的黄叶在秋风中瑟瑟发抖。
他虽站在门外,却仔细聆听屋中动静,听到宫女请安的声音,他知道楚岩汐睡醒,推开门进去,站在门口,远远地看见太子披着一件轻裘坐在榻上,宫女在他身边穿梭忙碌。
时光似流华,悄逝无声。
还有两刻钟又轮到他换班,他希望太子今夜不要急着赶他离开,或许这是他最后一夜为太子值岗。
他从未逆过楚岩汐的意,唯有这次,他偷拿了太子印,假传谕意,要执事太监将他今夜的执勤延长至子时一刻。
下人一向知道霍铮的意思即代表了太子的意思,况且这次还有太子玉印为凭,执事太监顺从地做了调整。
若是以前,楚岩汐完全不在意霍铮是走还是留,他愿意站,楚岩汐就让他站痛快,但现在,霍铮不能保证太子到点不赶他走。
以什么理由留下来,让霍铮想得头痛。
他本就不擅长心计,更何况他所面对的人物,自小就不容易搪塞对付。
营房的樟木箱子里,霍铮还珍藏着一支小木剑,还有一只木制的小狗,牵着绳子拉着小狗走动时,小狗会“汪汪”地叫。
这曾是楚岩汐最喜爱的玩具之一,在他离开寄云阁被尊为太子的前一天,小狗再发不出声音,楚岩汐为此闹了半下午,霍铮再三许诺一定将它修好。
楚岩汐不再发脾气是因为他累了,并非信了霍铮的话,他说:“你根本不会修,何必哄我。”
霍铮并不因为楚岩汐的离开而忘记自己的承诺,他不是能工巧匠,对机关更是一窍不通,但是他利用所有的休息时间,将小狗一点点仔细地拆开。
穷尽心思的研究最终让他明白:出了问题的是狗腹中那几个由竹片弹簧做成的机关,他又顺带弄懂了风入哨片而产生声音的原理。
从未摸过毛笔的霍铮值完班即坐在营房里学习画图,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才让画出的线条粗细均匀。
他精心绘了张图纸,画出了那几个坏了的机关及碎裂的哨片。
他不喜欢求人,这次却打点了不知多少银两,通过种种关系终于将装有图纸及竹机关碎片的锦盒送出了宫。
然后他每日在深宫的高墙内翘首以盼,等候那只机关与竹哨的归来。
因楚岩汐离去而在他心口裂开的伤口被这些小小的物品完全填补,他没有感到太多的伤心,只因一切的精力全挂牵在它们身上。
直至大半年过去,那些按图纸所绘而制造的机关及哨片辗转送至他手中,他复原了那只小狗。
跪在地上,霍铮拉着它在营床上走时,它“汪汪”地如从前那样叫唤,只是身边再无一个小孩在身边跳跃。
楚岩汐已离开寄云阁一年又两个月。
霍铮这才忽然一下心痛欲绝,刻意麻痹的感知亦随之复苏。
原来,他是那么想念他。
看时辰差不多,宫女捧出祭祀衮服要给楚岩汐换上。
冥阴节亦叫寒衣节,它与清明节,上巳节,中元节并称为一年之中的四大鬼节。
这一天亦表示寒冬的到来,人们担心在阴世做鬼的先亡之人没有御寒衣物,所以在这一天祭奠先人,焚化冥衣。
皇宫中亦如民间,这一日的戌时,日落之后,皇帝率众子女及嫔妃在祈天殿举行祭奠典礼,届时亦会有文武百官参与,只因宫中的寒衣节不仅只是祭祀,在此之前要先授衣。
这一天,无论官职高低,京城中将校禁卫、都漕、正任侯等皆受赐锦袍,而远在边塞的边防大帅及其兵将,也会收到从京都押运过去的寒衣。
只是,唯有三品以上的官员才能出席此次授衣大典,由皇帝或是太子亲自授衣。
听起来似乎还轻闲,但每品皆有正从品级,职官、文武散官、爵官、勋官……正三品以上的官员,一一算上,也有几百人,一件件授衣也是件累人的事。
若是往年,楚岩汐作为太子,通常要在午后就坐镇祈天殿旁边临时搭建起来的高大帐篷内,看着那些负责祭祀的大臣们忙碌准备各种用品,将诸位先人的牌位请到祭坛上。
得益于他的伤势,今年他大可不必无聊地坐等,也不必参与授衣礼,他只要不误祭祀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