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第15章
一抹不属于甘露殿的香气幽幽侵入,唤醒本该在小憩的天子。
“何人在此?”
女郎没有回答,微微侧首。宫灯烛火摇曳,隔着层层绯红罗帐依稀可见窈窕身影。
幽香与剪影,都让天子联想到某个人。
但眼前女郎的姿态含羞带怯,活色生香,无论如何也不是栈道上娇憨天真的小女郎能做出来的。
“谁在装神弄鬼?”天子沉声问道。
他一向不为女色所惑,快步上前扯下纱幔,层层叠叠的轻纱下落,掩住女郎浓密鸦发和玲珑身姿。
她抬起手腕,衣袖滑落,露出一截藕白小臂,缓缓撩起薄纱,逐渐露出女郎的面容。
柔软如花瓣的唇上抹着艶红口脂,唇角弯起,颊边隐隐凹现梨涡……
他还未看清女郎的上半张脸,便猛地惊醒,冷汗涔涔。
没有幽香,没有红帐,更没有昳丽美人。
目光所及都是熟悉的甘露殿布置,珠帘外能看到常进宝值守中的半个身子。
他在做梦,梦里的人是——
天子按住眉心,一阵头痛。
他怎么会做这种梦?
余光瞥到桌案边的淡青色丝帕,一缕红色口脂的痕迹映入眼帘。
他更衣时放在桌案边,或许小宫女也看到那道口脂痕迹,误以为是他的珍藏私物不敢乱动。
指腹擦过红痕,他未曾直接触摸到女郎的肌肤,隔着薄薄丝绢也能想象出,必然是与绸缎一般细腻。
“……陛下?”
听到里间有动静,猜测是天子醒了,常进宝探头进来试探性唤了一声。
天子闻声抬头,神色冷厉地掠过他的脸。
常进宝打了个哆嗦,慌忙背过身去。
室内又恢复安静,只余珠帘晃来碰去的泠泠声响。
约莫过一炷香的工夫,天子才唤他进来。那块丝帕已经不见踪影,常进宝不敢乱看,死死盯着脚尖的一亩三分地。
待迫人的威压淡去,常进宝才道:“陛下,太后娘娘那边传口谕说,下周娘娘就要动身回宫。”
天子道好:“怎么比往年提前了一个月?”
“听说太子妃已经定下,娘娘想见一见。”
像是太后会做的事,本该是含饴弄孙的年纪,后宫里空荡荡的,连能陪她打发时间聊聊天的小辈都没有。
自己儿子已经没指望了,她就把满腔热情投向孙辈,对太子妃一事上十二分的心。
果然,太后刚一回宫就询问太子妃在哪。恰好这一日崔南栀并不在宫里,太后就召来女官陪伴。
天子坐在边上喝了两碗茶,也没能插上一句话。
从样貌性格问到家世,最后天子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对话:“阿娘若是觉得寂寞,就让崔娘子多多入宫陪伴您。”
太后就等他这句话,不然召外人进来还得走流程,非得天子开金口才能让人想来就来。
她又问太子的课业,相比天子,反倒是太后对他的课业更为关心。
李家几代帝王辛苦造就的基业不能在这一代毁了,先帝那会儿已经够荒淫。不幸中的万幸,先帝登基没两年就殡天了,还没来得及败光国库。
“过继仪王子嗣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虽不闻朝政,也听说他时常被言官弹劾。”太后提到太子,眉眼登时沉下三分,“你立李睢为储君,暂时堵住了朝臣们的嘴,但将来呢?他到底在仪王府住了十二年,不是一生下来就抱来的,谁是亲爷娘他还能不清楚?仪王妃也未必真能舍下这个孩子。”
天子舀上一碗鱼汤,汤色乳白,置于太后面前:“那倒未必。”
“怎么说?”
“仪王妃前阵子身子不适,请了御医去诊脉。”天子道,“御医说是滑脉之象。”
太后到底是经历过先帝后宫风雨的人,震惊神色转瞬即逝,便恢复如常:“仪王府要有好消息了。”
仪王不止有一个孩子,妾室们生的孩子不足继承世子之位,但若是仪王妃平安产子,整个仪王府的注意力都会转移到新生儿身上。生了女儿还好,要是生了男孩,仪王就会为他请封世子。
比起已经住进东宫、连见面都要避嫌的嫡子,明显是尚未出世的幼子会承担父母更多的偏爱,其中有对新生儿的期待,也有对嫡子的愧疚转而补偿给幼子。
毋庸置疑,不论孩子是男是女,都会分走仪王与仪王妃大部分的精力。
花天酒地是天子的纵容,但对仪王府的监视一日都未曾松懈过。
朝堂上的事本就牵一发而动全身,颁布旨意后,试图与郑家有来往的人也多了不少。郑鹤荣胆小,不敢太造次,他夫人陈氏近日多出席了些宴会,多数也是看在她是未来太子妃舅母的面子上。
众人各怀心事,唯有处于漩涡中心的崔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