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下棋

“小李，你看我把谁给带来了。”老远的，孟大妈就扯着嗓门开始喊。

今天的人特别多，也不知是看什么热闹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孟大妈一手牢牢捉着柯珂的手腕，另一只手则使劲扒拉开人群。

终于“杀”出重围，她们突兀地站到了人群最中心，柯珂不敢抬头，把帽檐又往下压了压。

此时李浩波正在和小区里的“棋痴”方大爷下棋，正到了最关键时刻，不希望被打扰的方大爷两眼紧紧盯着棋盘，分出一点神对孟大妈说：“老孟，这下棋最忌讳干扰，现在就是天塌下来，你也得给我站一边顶着。”

“嘿，好你个老方头，仗着大我两岁就跟我倚老卖老是吧？你一个孤寡老头倒是不打紧，人家小两口还等着亲热呢，你可别耽误了人家正事。”孟大妈毫不示弱地回嘴，实实在在一番虎狼之词。

柯珂扯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别说了，幸好戴着口罩，脸红只有她自己知道，否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孟大妈无中生有的一句话，真是让她丢脸死了。

李浩波抬头，看着包裹严实的柯珂，眉眼嘴角尽是温柔，他对孟大妈说：“孟姨，麻烦你帮我暂时照顾一下她，我跟方叔有赌约，必须下完这盘棋，大约十分钟。”

孟大妈连连点头答应。

“小李，你可不要把话说早了，十分钟就想结束棋局赢了我，你小子可真是大言不惭。”方大爷调侃。

“柯珂，你别看这老方头是个棋痴，其实他的棋技不如小李，他赢不了小李，等着看好戏吧。”孟大妈在柯珂耳边悄悄地说，也是怕被方大爷听见了又要跟他吵。

柯珂没有反应，因为她了解李浩波的棋艺水准，以前住小院的时候，她大姑父在樟林钢铁厂内部举办的象棋大赛上年年得冠，却都是他的手下败将，她一度以为是姑父善良，不肯以大欺小，结果姑父不仅否认，还心服口服地赞其“天才”。

而她小学六年级毕业的那个暑假，突然心血来潮吵着要学棋，当时教授她棋艺的老师有两位，大姑父是第一位启蒙老师，另一位就是李浩波。

那会儿她一个刚入门的菜鸟，每天都对下象棋保持着绝对的新鲜感和无尽的热情，逮着机会就要找李浩波对上两局。

因为除了他，那些大人都瞧不上她那点三脚猫功夫。

每次她都被他虐得渣都不剩，没有一次例外，连一旁观战的大姑父都忍不住委婉相劝。“柯珂，你还是和莉莉她们一起去玩跳绳吧。”

她才不，就不。

她偏要赢他一把不可，然而最气人的是，李浩波在每次要将她军之前，都会高调提醒一句：“我马上就将军喽。”

那可恶嘚瑟的嘴脸真是气死她了，她干脆耍赖，直接打乱整盘棋，要输一起输，但就是谁都别想赢。

所以她说得一点没错，“腹黑是他的底色”，从小就有苗头。

最后将柯珂从回忆里拉出来的，是李浩波那声熟悉的“将军”。

她看向棋盘，坐一旁的方叔正满脸遗憾地垂头叹气。

事实证明，十分钟不到。

“承让。”李浩波面容谦和，优雅起身，许风而立，头顶树影摇曳，筛漏的阳光如细碎的金子薄洒在他的肩头、额前的碎发，以及温润的眼眶里。

今天的他如上回那天来时一身休闲，黑色连帽夹克外套和同色长裤搭配白色球鞋，稍稍挽起的袖口刚好露出腕上的黑色佛珠手串，以及浅浅显露的一小段手臂肌肉线条。

褪去西装的严肃酷正，青春明朗，少年正好。

“方叔，这局我赢了，你要遵守约定，不能再给我女朋友介绍男朋友了。”他虽是玩笑的口吻，却带着赤果果的警告之意。

这一点方大爷也听出来了，他目光一怔，抬头看着他，随即摆手笑言。“那是为了让你陪我下棋借口说的胡话，压根作不了数，你这个正主都来了，我哪还敢跟她随便介绍对象，去吧，去吧。”

李浩波这才满意作罢，转身走到柯珂身边，执起她的手，温柔道：“走吧。”

孟大妈同时放开她另一只手，并对李浩波嘱咐道：“阿姨已经帮你劝过她了，女孩子嘛，天生娇气一点，你多哄哄。”

“谢谢孟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