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南村招娣
山南村
农历二月的倒春寒有些厉害,只有一身旧薄棉袄的招娣背着干柴往家走,整张脸被风吹红了。
半路遇到同村的堂婶,她笑眯眯地打招呼:“招娣,今天捡了这么多柴啊,你可真厉害,以后去了婆家也要勤快干活知道么。”
招娣抬头看她:“我婆家说好了?”
堂婶点头,“对咯,给你说了个山北村的男孩子,你阿爷彩礼都跟他们家谈好了,你和你妈一起嫁过去,可以给三万。”
“我和我妈一起嫁过去?”
“是咯,那个男孩子的妈妈没有了,他爸爸也要人照顾嘛,不然一个男人怎么过日子哦。把你妈嫁过去正好咯,这样等你生了孩子,你妈还可以帮你带啊,亲妈当婆婆,可爽的嘞。你阿爷都跟人家说好啦,你生的第二个儿子抱回来跟你家姓杨,你爸走了,得有人传宗接代呐。”
招娣木着脸点头,“知道了,婶婶我先回家了,回去迟了阿婆要骂的。”
“好好,那婶婶就等你喜糖咯。”
两人就此分别。
招娣抬脚继续往前,走了一会儿,她忽然低声自言自语:“小绿,十四岁的女孩子能嫁人吗?”
此时她四周空无一人,却有一道温柔女声出现在她的脑中:【亲爱的朋友,我国女性法定结婚年龄是二十周岁,十四岁女生属于未成年,不能结婚哦,这是违法行为呢。】
小绿是一个人工智能助手,在招娣很小的时候出现,与她签订了为期一百年的工作合同——虽然她已经不记得这件事,但小绿的存在对她来说非常重要。
就像现在,如果不是小绿,她不会知道十四岁的女孩子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因为山南村的女孩子都很早结婚。附近的村子也一样,堂婶是岭头村的,十五岁嫁给堂叔,洗衣做饭操持家务,十五年养下三个孩子,中间掉了两个,都是被喝醉酒的堂叔打没的。
小绿说过,堂叔打人的行为是违法的,可在这里没有人会在意,他们觉得打女人很正常,女人不打才不听话。
不止男人,村里女人们自己都这么想,招娣的阿婆杨老太就经常打她妈妈。如果不是招娣拦着,她妈妈就会跟二爷爷家那个女人一样,被活活打死。
村子不大,招娣很快到家。看家里没人,她松了口气,先进厨房放下捡来的干树枝,用水瓢从缸里舀一勺冷水,洗干净手,再从灶上打一勺热水,边吹边喝。
喝了几口热的,她身上暖和了一些,水瓢往缸里一丢,快步离开厨房,噔噔噔跑上二楼,开门进了一个漆黑的房间。
“妈,我回来了。”招娣一边说着,一边拉灯绳,“啪嗒”一下,昏黄灯光亮了起来。
房间很小,里面摆了张木床,床上铺着看不清图案的被褥,床边放了一个外壳坑坑洼洼的热水壶,壶上扣着一个碗,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连窗户都没有。
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牢房还更贴切一些。
而她的妈妈,此时正坐在床边,呆呆地盯着墙角一只虫子看。也许是招娣进门的动静太大,那只虫抖抖触须,很快钻进缝隙不见了。
招娣没有发现虫子的存在,她挤到妈妈身边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烤得灰黑的鸟蛋,拈起一个蛋剥掉壳递到她嘴边,“妈,吃蛋。”
女人没说话,张嘴含住这颗带有余温的鸟蛋,慢慢嚼碎,咽下。
招娣很高兴,继续认真剥蛋壳。
就这样一个剥一个吃,这些鸟蛋很快就被解决。招娣担心妈妈被噎到,起身倒了一碗水。水壶质量挺不错的,外壳虽然破了些,保温效果还可以,早上装的水到现在还冒着热气。
女人捧着热水轻轻啜了一口,说:“他们要把你卖掉了。”她的声音轻飘飘的,距离稍远些就听不清了。
“嗯。”招娣扯扯嘴角,“他们要把你和我一起卖掉。”
女人没什么反应,对此她并不感到意外。自从去年年底招娣爸爸意外落水身亡,她对那对公婆来说已经没有价值,还不如转手给别人收回一些本,当初这家人买她可是花了钱的。
母女俩一同沉默。
装着水的碗已经不冒烟了,女人一口喝干净,招娣从她手里拿走碗,“我去洗一下。”
她噔噔噔跑下楼,把妈妈的喝水碗洗干净,顺便把蛋壳处理掉,不让人发现。
类似的事她做过很多次。
在杨家生活那么多年,母女俩从来就没有吃饱的机会,家里的伙食藏得严严实实。招娣从小胃口就大,不懂事的时候饿了就哭,还因此挨了好几顿打,最后是她爸爸看不下去,抱着她到处弄吃的,才没被饿死。
等招娣懂事了,能和小绿交流了,就学会自己找吃的,地里的野菜田鼠,山上的菌菇野果,水里的鱼虾螺蟹,甚至是没有毒的虫子,都被她拿来填过肚子,给妈妈和爸爸补充营养。
做这些事时招娣没有让爸爸跟着,他要留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