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聪慧如赵宗淮,自小在这生意门户里见多了算盘金银,更知雯金重利,是个恨不能事事都算出个盈利亏损的人,是而从一开始,他就看透了雯金嫁给余泽徇的小心思。
雯金也不掩饰自己,手掌撑着绣架缓缓站起身,真个开始认真地思索起这个问题,脸上的神色亦是瞬息万变。
言及余泽徇,便马上想到他那促狭的笑,一派稚气青涩,薄薄的嘴唇一勾,露出一排牙,粉唇皓齿,唇角两侧又各有一颗若隐若现的虎牙,每次雯金见他笑,就好像闻到了雨后芬芳的青草味,思至此处,雯金心情也轻松了不少,自唇边逸出轻笑。
但一念及他那玩世不恭的样子,雯金又是气不打一处来,顿时没了笑意,扁起嘴撇了撇:“不说一点情意没有,但总没有那么多。我看不惯他那副孩子气,万事不上心的模样,我也不望他有什么大作为,能守住国公府这份家业就好。”
宗淮见雯金不过十六,但说话语气倒有国公爷的派头,暗地里觉得甚是可乐。
当日余松庭来访,酒酣饭饱时,也借着三分醉意,与赵万荣说:“犬子不成器,不喜读书,不爱政事,不通庶务,可守成,却不足以建功立业,素闻令爱行事爽利,恐将来还要靠令爱多多督促向上。”
事后赵万荣曾和宗淮抱怨:“自己没教好儿子,倒要我女儿去督促?”
不曾想雯金对余泽徇的评价倒是和国公爷一样,宗淮含笑调侃,且带有弦外之音的深意:“谁说人家万事不上心?我看人家对你是真上心,你也该对人家有些真情意,否则可真是没良心了。”
雯金拿起绣架上的针线,在赵宗淮衣服上轻轻扎了一下:“你再说,你再说,看谁去帮你跟娘说提亲的事。”
宗淮连连告罪,抱拳施礼:“这事全仰仗妹妹了。”话罢,欲要告辞离去。
刚走到门边,却被雯金叫住:“哥!有时间去看看母亲,”又强调一遍:“是母亲,不是娘。”
雯金和宗淮从小和李氏亲近,故称李氏为“娘”,称冯氏为“母亲”,和雯兰相反。
宗淮闻言,拉门的手立刻停住,像听不懂雯金说什么一样,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惶惑地看向雯金,似乎是在极力地隐忍怒意。
“她让你娶表姐固然不对,但她这些年也不容易…”雯金沉声娓娓而言,一双美目由宗淮身上慢慢地滑落下去,滑到平滑如镜的青砖地上。
“知道了。”
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明确拒绝。雯金想,她言尽于此,最起码无愧于心。
将未绣完的绣品拿一块红布盖好,银针扎进了绣布中,卷收起余下的彩线,雯金便起身去了望山楼。
到李氏房中时,李氏侧边的交椅上坐着一个满面堆笑的妇人。瞥眼一见雯金,眼睛就亮了,口中不住地夸赞:“这就是贵府的二姑娘吧,真是好模样,好气度,看着就聪明大方。”
自定亲以来,这样的话雯金听得很多,说心中不开心,难免有些虚伪,雯金确实被这些突如而来袭面的夸赞搞得有些飘飘然,但神色犹然端庄,对人一笑,算是回应。
“多谢太太您跑一趟,您说的这些姑娘都不错,我回头要再和老爷、儿子商量商量。”
原是给宗淮说亲的,可惜现在全用不着了,雯金暗笑。
送走那位太太,李氏道:“这是兵部职方清吏司的夫人,我托她帮你大哥看看可有适龄人家的女儿。”
雯金兴奋地拉上母亲的胳膊,缓缓地摇晃推搡:“娘,你可知我兄长看上了谁?”还不待李氏回答,雯金就憋不住话:“他看上了曼卿!”
“啊?”李氏难以置信地张大口,足以塞得下半个鸡蛋。
“我也正奇怪,你说他平时跟个木头似的,一心要先立业再成家,现在和我说,唯愿娶曼卿一个。”
李氏听完,先是喜上眉梢:“我正愁得慌,没想到他自己想通了,”尔后神色复又渐渐慢慢凝固起来,愁眉惘思:“但陆姑娘家书香门第,看得起我们这样的人家吗?”
雯金叹道:“娘你有所不知,现在曼卿她娘一心要把她聘出去。”于是将陆家的前因后果跟李氏说明白。
李氏点头叹说:“她在家也确实不易,那我就改日去拜访一番,就说深谢她家陆姑娘这些日子在各家宴上带着你,再探问她娘的意思。”
雯金生怕母亲再拖一拖,就要愁坏自家兄长,忙催着母亲近日就去陆家。
李氏去陆家的那一日,特地备了厚礼。有江宁特产的糕饼吃食,还有赵家自产的绫罗水粉。雯金自然也随李氏同去。
陆家相迎的嬷嬷直接将母女二人带去了陆太太的居所:“实在对不住,我家太太卧病在床,只能在床上见客了。”
陆太太房中的悠悠药草气与冯氏房中相近,地龙火盆都烧得很旺,烘得雯金后背起细汗,两颊虚热杠火,脸颊上的红和颧骨上的胭脂糅合在一起,分不出颜色。
陆太太本人神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