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余泽徇仰卧在临窗的大炕上,随手从旁边抽来一床条褥作枕头垫在脖子下。两手的十指相交,垫在脑后,神色略显黯然:“从前我总认为母亲疼弟弟而不疼我,现而今,我又想,是否我也对不起母亲呢。”
雯金一只胳膊撑在炕上,慢慢挨着那炕边坐下,屈肘稍稍靠近余泽徇,收敛起一贯的冷冽凌厉,嘴角绽开一抹温软的轻笑,长眉一抖,柔声道:“为何这么说,今儿个发生什么了?”
余泽徇两眼放空,直直瞧着天花板,将今日与席太太的对话尽数说给雯金听。
听他说前头一段时,雯金面上尚且还带着愠怒之色,自然也是怪婆母不能一碗水端平,一心偏袒小叔子;然听余泽徇话至最末时,脸上的神色也由起初的愠怒逐渐转为沉思之态。待余泽徇全都交代完,屋中便是十分静谧悄然,二人都不开口说话,这一时半刻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雯金心内嗟叹连连,将白圭似的软掌递过去,自由余泽徇握上,另一只手则盖上余泽徇的手背,轻轻揉搓:“可是这也不怪你,养在祖母那里与否并不是你能决定;而娘,更不该因不待见你,就和外人一起贪墨公中钱财。”
雯金娓娓而道,柔软而有力的语气像一汩清泉拂过人心间。余泽徇心神间一松,思绪又飘远,前世病中的他也曾同雯金埋怨母亲不念自己,只记挂三弟。雯金和风细雨地安慰,还很是暧昧地冲他眨眼,添了一句:“怎么?有我照料你还不够?”
往生的绿鬓朱颜与眼前人重合起来,余泽徇会心一笑,手上使力让雯金栽进自个儿怀中,低下头将鼻尖贴在她发窝中,浸腻在清新自然的皂角香中,心下稍安。
雯金的拳头轻轻捶打在他胸膛中,嗔怪道:“别乱动,要是头发毛了,还不定外人怎么说呢。”
余泽徇一掌盖上她的头顶,故意揉乱雯金光溜齐整的发髻,促狭一笑:“那就让她们说去吧。”
雯金瞪他一眼,在他胳膊上又掐又打,痛得余泽徇连声告饶,雯金才肯罢休。
余泽徇正声言道:“回头我让管家去把那几个掌柜的撸了,我想先把姐姐的几个陪房派去。”
雯金一怔,她自然是愿意,可终顾虑众人的风言风语,若将自己的陪房派去,外人又不清楚那些个掌柜犯了什么错,难免要议论她急于敛财,安插上自己的人手。于是便犹疑地弱声道:“这…好么?你就不怕外人说三道四。”
“姐姐,”余泽徇撒娇似的唤了她一声,尽力将她的两只手都抓进手心:“除了你,我没有可信任的了。”接着就是“姐姐、姐姐”喊得不离口。
雯金被他喊得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没奈何先答应下来:“好好好,我让他们明儿个就进来听吩咐。”余泽徇这才罢休。
下午回事处的朱总管遣一个梳总角的小厮送进一张请柬,是五月间中山侯府的世子成婚,请席太太和雯金过府同乐。
雯金想起今儿个早上余泽徇才去找了婆母,只怕婆母会因这事更不待见她,故此不大愿意去嘉平院送这请柬。左思右想,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不如就此机会去探一探婆母对自己的态度。
还未踏进席太太正屋的门槛,即可听见次间窸窸窣窣的话语声。声音虽小,可一听就是自家婆母与方锦昕的声音。雯金心晓二人凑在一处鬼鬼祟祟的,多半没说自己什么好话,可她倒也不好奇二人说了些什么,有时不知道旁人背地里是怎么编排自己的,心里反倒舒坦自在,不为庸人所扰。
雯金递了个眼色给打帘子的小丫鬟,那小丫鬟识趣地点头顿首,传道:“太太、大奶奶,二奶奶来了。”那屋里声音适时地止住,唯有西洋钟左右“咯当咯当”地响动。
雯金进屋后飞快地抬眸看了一眼并坐在炕上的两人。席太太沉着脸,锦昕低头看着桌上的茶盅,皆不是好颜色来待她。雯金在二人身前站定,微微屈腰将请柬呈递上去:“娘,中山侯府派人送了请柬来,请您五月过府去吃他家世子的喜酒。”
席太太接过请柬,打开略看一眼,淡然地说了声:“既如此,金儿你到时随我一起去。”虽说她现刻心中这二儿媳是尤为不满,不过国公府的面子不能不顾及,既然人家请的是太太和世子夫人,再不情愿也得带她去。
雯金福身应下,然后就极乖觉地退出屋内,全然不管身后又响起的嘀嘀咕咕的谈话声。
晚间雯金和余泽徇歇下时,雯金与余泽徇提及下午去嘉平院中走了那一趟:“我瞧着娘待我倒还好,虽说面色不善,可还是说五月带我一同去赴宴,不曾过分为难我。”
“母亲也要顾及国公府的面子,若是她针对你,只怕让父亲知道了,父亲也不依。”余泽徇理好被子四角,将裹在其中的雯金捂得严严实实,自己才躺下:“虽然已经入春,但春寒料峭的,总得要保暖。”
雯金一下笑出声,虽然二人成婚没几日,但余泽徇像是早就认识她一般,处处清楚她的喜好,事事莫不以她为先,因而二人现下才能如此自然、熟悉地相处。雯金抬手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