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裴寂很快就兑现了给李世民的承诺。
他利用自己是隋帝杨广在晋阳行宫宫监的身份,挑选出几位貌美的行宫宫女,在李渊与自己宴会酒醉之后,请她们服侍李渊过夜。
然后在天明时分带走她们,并通知李世民,说自己的后手已然准备好,李世民可以前来劝说李渊了。
若是李渊应允起义之事,那他安排宫女的这件事便根本算不上什么。
可若是李渊不肯反,他召皇上行宫宫女侍奉的消息一旦被杨广获知,就是死罪一桩。
不过裴寂肯定是不会将消息走漏的,这样做只是让李渊多一重理由选择起义。
李世民得到他的传信,对镜整理过一番仪容,前去父亲的寝室。
时辰还早,头脑仍残留宿醉迷糊感的李渊才刚刚醒来,都没洗漱完毕。
李世民吩咐下人们离开,亲自去替父亲打来温水,以巾帕替他净面,又取来李渊的外衣,沉默地为父亲整理好着装。
看出儿子这是有话要对自己说,李渊坐定书桌后,懒懒支着头,问道:“二郎这么早来寻我,是有什么事吗?”
李世民迎上他的目光,深吸一口气,拱手说道:“父亲,皇上暴戾无道,百姓身陷水深火热之中,四方皆生战乱祸事,这些是你我亲眼目睹。
如今又逢马邑兵败,若父亲执意坚守臣道,面对的不仅有贼寇突厥,还有皇上的严刑罪罚,性命时刻受到威胁。不如趁此时机顺应民心,兴起义兵,转祸为福。”
一番远超李渊想象的话将他的宿醉吓得烟消云散。
他满脸骇然地看着神色认真的李世民,惊道:“你怎么会有这等痴妄念头!快快掐灭此念,否则我就需大义灭亲,举报自己的儿子谋反了!”
李淳风和刘文静料想的不错,身为唐国公的李渊未至绝境,是不会肯成为谋逆乱贼的。
哪怕马邑兵败可能罪罚加身,他也同其他人想的不差,是准备贿赂杨广身边人来减轻罪罚,而不是就此冒风险起义。
李世民原本明亮的眼睛黯淡下去,眸光盈盈似有水色将溢。
因委屈情绪,他连带声音都开始发颤,语气却依然坚定:“如今的确到了该举起义旗的时候,我深思熟虑才来禀父亲。如果父亲坚持举报我谋反,我不惧一死。”
他成长于父亲身边,向父亲学习本事,随父亲一同征战,父子间的感情很深。
因此愿意冒性命之危,救父于万军敌阵,打定主意起义,也有父亲将因兵败被论罪的缘故在。
——李渊忽然说起要大义灭亲的话,实在伤他的心。
“唉。”李渊望着他流露出的难过,头脑冷静下来,叹息道:“你是我的孩子,我怎么忍心去告发你,但起义这件事还是不要再提了。”
李世民清楚继续自己多言也是无用功,便拜别父亲离开。
他没能成功说服李渊,便轮到裴寂事先准备的后手发挥作用了。
下午的时候,李渊再度邀请裴寂来到府邸。
屏退其他人,他忧愁地将李世民的话说与裴寂听,感叹道:“你说说,他怎么会生出这等大逆不道的想法?”
他不知自己的至交好友裴寂实际被李世民拉拢,也是催他起义计划的参与者。
裴寂没有着急将自己其实安排了行宫宫女侍奉他的事讲出,而是与他推杯换盏,说起杨广会不会治他罪的事:“虽说你送了不少金银往江都去,但皇上的性情从来喜怒不定,若真下令押你去江都论罪,你当如何?”
这件事同样是李渊的烦恼,他们二人这些时日已谈过多回。
李渊的心情复杂,既希望能得到自己被赦免的消息,又害怕传来的会是自己将被押解的消息。
裴寂观他沉默,继续道:“往江都去就是生死未卜,要我说,不如就依最坏的结果先下手为强,否则若等到皇上的使者来到,你全无准备地去抗旨反而要糟。”
李渊颇感意外地抬目瞧他,唇抿成一条线,心中有些意动,却仍然没有应下。
于是裴寂不再掩藏地说:“其实昨夜我安排同你过夜的乃是晋阳行宫的宫女。她们仰慕国公你的威名,都希望你能成为这乱世中的大英雄。我怜她们一番心意,就成全了她们。二公子之所以来劝你起义,就是知晓了我的作为。”
“你……你们!”
裴寂说得好听,可李渊哪能不明白这件事意味的是什么。
隐隐间他也察觉到裴寂应当与李世民是共同谋划,却又不忍苛责自己这位至交。
他将眼一瞪,半晌都无法说出什么重话,最终长叹一声:“罢了罢了,你与二郎所言并非全无道理,就依你们去做吧。”
获知李渊首肯起义的计划,李世民立刻让李淳风和袁雨眠拿自己的手令,前往监狱将仍然受困的刘文静领出来。
刘文静得以重新呼吸到外间自由的空气,感动得流下两行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