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李智云心情平复,冷静下来便向他们告别。
他需要在行刑开始前回去安排给他的位置,以免被误认为是缺席,另外引发麻烦。
整场行刑的死亡顺序是按身份高低来的。
首先是阴世师等坚守长安城的高位隋臣,轮次下去,最后是官职卑微,因私怨要被李渊处死的李靖。
遥遥望着那把将日光反射出森然寒意的大刀,袁雨眠想象到自己曾在虚拟影像中看到的人头落地场景会成为血淋淋的现实,心中就膈应得慌。
实在不忍目睹,她紧紧闭上眼,垂首不去看行刑。
反正她和李淳风人到场,对命令的顺从态度摆出来了,身份又不算重要,不会有谁刻意盯着她的表现。
然而她还是能嗅到空气中粘稠的血腥味,不禁蹙起眉,掩住口鼻。
医治伤员时,她虽同样觉得血腥味呛人,但亲手挽救生命的满足感足以压过其他,不像现在身心皆排斥死亡的窒息感。
看不到,也基本闻不到了,就是身边其他人欢呼守城敌人死去的庆贺声仍然显得聒噪。
袁雨眠倒是能理解他们经十余日的攻城,可能损失了不少麾下或朋友,记恨防守的这些隋臣。
可理解归理解,她的立场仍是穿越时空而来的旁观者,不太喜欢听到对同类死亡的庆祝。
就在她唇线紧紧绷直,心中越发不耐时,一双宽大的手轻轻捂在她的耳侧。
嘈杂的叫好声都被隔绝成模糊不清的嗡响,比不上彻底的安宁,却勉强算是达成另一种意义上的清净。
猜到是李淳风站起到自己身后帮自己遮挡,袁雨眠鸦色睫羽颤了颤。
行刑还没结束,她想了想,还是没有睁开眼,也没有着急说出感谢的话,仅是舒展眉宇,僵直的腰背放松下来,信赖地向后靠了靠。
李淳风不避不躲,任她把娇憨的小脑袋倒靠在自己胸腹。
瞧她将他当作靠枕,却似乎得寸进尺地嫌他锻炼得精实的胸腹不够软和舒适,又轻轻蹙了下眉,李淳风忍不住笑骂了她一声“小没良心的”。
如果不是双手捂在她耳侧,都不得空,非得用些力捏在她面颊软肉上,留下个让她知道教训的红印。
不知过去多长时间,李淳风将捂住她耳朵的手放下了。
袁雨眠以为是行刑结束,慢慢睁开眼,模糊的视线却看到还有一人的身影被押着跪在台上。
“情况不太对。”李淳风同她说:“我观李靖大约不会被杀了。”
耳目皆闭,袁雨眠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疑问地等着他讲述。
“李靖刚刚急呼,说既然国公言兴起义兵是为了安定天下,就不该在大事还未成之时,因为私怨斩杀有才能的人才。”
他轻轻抬起唇角,评价道:“倒算是个聪明人,就算到这绝境中也能思考着博出一条生路。”
李靖和李渊之间,不是“私怨”能简单概括的。
如果不是从马邑前往江都的道路被各地叛乱阻绝,李靖不得已滞留在长安,而是真的奔赴到江都成功告发,现在跪倒在行刑台上的多半就是李渊一族之人全部了。
然而把李渊一族和天下大义并列比较起来,他们结下的梁子却的确只能算是私怨。
尤其李靖虽然相较之下官职卑微,但的确可以自称是个有军事才干的能人。
因为他舅舅韩擒虎乃是名将,早年便称赞这个外甥在孙子、吴起兵法上非常有见解。
杨素、牛弘等有识人之能的名臣同样都认可了他。
即便李靖至今还没能把停留在传闻中的军事才干真正发挥出来,也到底是声名远播。
现在他不管不顾地当着众人的面大喊,说李渊杀他是为私怨杀人才,确是把正要笼络人心、收揽贤能的李渊架在了尴尬的处境。
杀他就是把这段时间做的努力付诸东流,因他一句话放弃杀他,则不仅恨得牙痒痒,面子上还抹不开。
正在进退两难的时候,所幸是有李世民前来给他递台阶下。
他故意为李靖求情道:“当此用人之际,父亲一贯宽宏大量,不若给李靖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顿了顿,言语中隐含深意地说:“请让他来儿子麾下效力吧,若他真有高深军事才能,便能好好为父亲效力,弥补他之前叛逆的过失。”
没有道出口的部分,李渊、李靖和在场聪明人都能明白——如果李靖只是浪得虚名,发挥不出应有的作用,那就只能通过战死沙场以谢罪。
李世民以爱才之心救李靖性命是真,在保住父亲名声的情况下,服帖地疏解父亲烦闷也是真。
这回李渊点头,在外人看来便是能听纳儿子合理建议的贤明,而不是被李靖一句话逼得不得不保住他性命的无奈。
两全其美,李渊和李靖双方自然都满意他的处理办法。
得到父亲点头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