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古纪(四十)
战阵上方,火凤的羽翼一个轻挥,便是万道赤光。
然而墨渊被隔绝在了这一切之外。在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稷泽。
他竟然并不陌生。
他甚至还能模糊地知道为什么不陌生——他曾经来过这里,曾在这里流过血,受过伤,甚至差点丢了命,还被折颜大骂了一顿。
然而这一切都比不过那铺天盖地的悔意。
他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只觉着万事皆休的木然。
怎么可能?
他刚和她洞房花烛。她带着促狭的笑意原谅了他的过错。不是吗?
还是,他们其实已经一步错步步错以至错到了今天?
他已分不清,哪个是幻境,哪个才是他的亲历?
他手握轩辕剑,看着眼前的少绾。
轩辕剑的剑尖有鲜血滴落。
是她心上的血。
即使如此,她也仍然在笑,笑得精彩而热烈。仿佛在说:痛快!如此快意恩仇,很好!很合祖宗的脾性!
她是他生平仅见,天地一奇女子。
她曾与他无数的心生欢喜,此刻,却换了无尽的心伤痛悔。而就此往后余生,几万年,几十万年,这痛将永不止息。
与此相比,胸膛再受她一剑,有何不可?
藏在少绾的幻象之后,伯猛又露出了那个嗜血的微笑,手中长刀锋刃闪着寒光,一式抽刀断水,向木然呆立的墨渊当胸递了过去。
天上的凤凰发出一声惊鸣。
锋刃切入肌肤带来一阵醒神的疼痛。
比疼痛更醒神的是某人的呵斥声:“我觉得比起给你一剑,我应该会更想呼你一耳刮子!”
墨渊眨了眨眼睛,道:“是吗?”
手中的轩辕剑已经架住了伯猛的刀锋,再不得前进分毫。
“一耳刮子不够的话,两耳刮子也行。”
墨渊笑了,道:“多少都行。”他笑得温柔,在这血肉横飞的战场上其实有些不大得体。
何况,他胸膛上还插着半把敌刀。
轩辕剑一格,那刀便只得离了他。
那处玄甲的颜色,立时便深了。
他并没有理会,只抬头看着天上那只肆意飞舞的凤凰,挑起了眉。
一条黑龙腾身而起。
这两位的实力在四海八荒那是公认的。真联手却还没几个人有幸得见过。
因为他俩一联手,基本也就没别人什么事儿了。
凤翥龙翔。
众人先是被这难得一见的奇景震得忘了反应。
待龙吟凤鸣声一和,赤色和墨色的光焰以不可抵挡之势横扫过战场。
而这场仗的结局已然注定。
“呼……”观战台上的凤九简直看得忘了呼吸,好半天才想起来,吐出了久久屏着的那口气,只差没有拍起手来,“这也太精彩了!可……墨渊是怎么看破了那幻象的?”
“你是怎么看破了我的迷心幻阵的?”被墨渊和少绾两个逼到了角落的伯猛也问出了同一个问题。
“不是他,是我们。”少绾的祝融剑已经架了他的脖子。
墨渊没有动。
按说,他上一次败在了伯猛手上,这一次应得由他自己亲手讨回来,方能一雪战败之耻。
不过显然,少绾觉得伤了她丈夫这笔帐得优先算。
而墨渊决定不跟她抢。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伯猛显然也知道他们魔族这位祖宗的脾气,立刻从善如流。
少绾忽然笑了,用剑拍了拍他的脸,笑道:“你还没有成亲吧?”
跟这个有什么关系?伯猛一脸茫然。
“你想知道你输在哪里?我就告诉你,你输在没有成亲,所以也没有亲友给你送成亲贺礼。”
“什么意思?”观战台上的凤九问东华。
东华难得地也笑了,道:“墨渊之所以能堪破幻象,是因为少绾借给了墨渊凤凰的眼睛。”
“还……可以这样的吗?”
东华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道:“本来是不可以。原本我打算给他们的贺礼只是一对便于携带的妙华镜。谁想到你准备的贺礼居然是同心草。”
同心草,当年折颜为了哄她小叔开心采来用过,说是只要两心相映,就可以短暂地交换两人的五感,万一小两口吵架的时候,拿来用用挺好……但显然,东华觉得不是那么个用法。
“你把同心草加进了那对妙华镜里?”
“没错。这样,他们不但能随时见到彼此,还能感知到彼此所见、所闻、所触、所感。”
“也就相当于,能借用彼此的耳朵和眼睛。”
所以,少绾能借给墨渊她的眼睛。
不会为幻象所迷的凤凰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