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
康熙二十八年春,三年一例的大选渐渐落下帷幕。宫里新封了几位答应贵人,宗室里也赐了几桩婚事,接连的喜事衬得宫里的春日都鲜活了不少。 毓庆宫里有几年没进新人了,一是太子不大好这个,二是万岁爷也担心招来不懂事的祸头子,折腾坏了太子的身子。 但自从翻过年李侧福晋小产、格格林氏又患了咳症挪出去,毓庆宫里竟然一个能伺候太子爷的人也没了,着实不大体面。万岁爷这才亲至体元殿阅看,又叫皇贵妃、惠宜荣德四妃也帮着掌眼,复看了两回,才千挑万选了程氏、杨氏两个格格指入东宫。 “回李主子的话,两位格格暂住钟粹宫教了俩月的规矩,保管调教得好好的,万岁爷亲自叫她们来磕过头,看着还算像样子才让她们过来的,万岁爷也是体谅李主子身子骨没好全,不敢叫她们笨头笨脑地进来,省得让李主子费心神呢。” 内务府敬事房主事太监福泰隆舌灿莲花,一口一个万岁爷噎得李氏脸上的笑都僵了。 打小贴身伺候李氏的金嬷嬷最是知晓她的脾气,连忙笑着取过一个鼓囊囊的荷包谢福泰隆:“皇天菩萨!万岁爷日理万机,竟还分神顾念着咱们侧福晋,这是何等的恩典呦!福公公您放一百个心,两位格格进来,一定安顿得妥妥当当——” 福泰隆不动声色地掂了掂荷包的分量,一张胖圆脸这才露出点实心地笑来:“您客气了,如今两位格格还在宫外侯着呢,现下请进来见礼还是?” “传进来吧。”李氏强打精神道。 她约摸十七八岁,看得出来原也是个清秀佳人,只是如今面容蜡黄,脸上扑了厚厚的粉也掩饰不住病容,头上戴了沉甸甸的点翠钿子,插得满头珠翠,还特意穿了侧福晋品级的大衣裳,打扮得格外雍容华贵,便是不想被两个新人比下去。 “嗻。”福泰隆利落地打了个千儿,哈着腰告退了。他这边的差事了了,还要赶到乾清宫回话。 过穿堂时,可巧遇着那两位格格跟在太子爷的乳母凌嬷嬷身后进来,福泰隆连忙躬着身子避让到一边,凌嬷嬷穿深紫色宫装,乌发抹得油亮一丝不乱,一双吊梢眼透着严厉,她向来看不上太监,经过时蹲了个半福,也不寒暄,领着人就走了。 福泰隆拿眼角瞥了一眼,待人走远,便冲着地上重重“呸”了一声。 太子尚未大婚,前院诸事由凌嬷嬷看顾,后院里一切事宜均由李氏代掌,她不敢逾越,自入宫起只在后殿的东配殿起居,日常见客、理事也在东配殿的暖阁。 现快到午时,春阳斜斜透过廊下半卷的竹帘,程婉蕴低眉顺眼地跟在凌嬷嬷与另一位杨格格的身后,迈过了通往后殿的莲花小门,东配殿石阶前已有李氏的大宫女春涧专候,引着三人入内。 春涧领着人丝毫不停留地转过描金刻彩的厅堂,迈入更明朗的暖阁内。 毓庆宫是狭长的“工”字型建筑,每间屋子都不算大的,后殿里更是紧凑,但李氏却将暖阁装饰得很是精巧华丽,正中是紫檀木罗汉榻及一组山水人物屏风,屏风两侧摆了一对朱漆天香几,几上置青花牡丹纹梅瓶,下首两对紫檀嵌瓷扶手椅,墙边另摆着紫檀描金多宝架,架上多是玉雕、图书,墙上还有紫檀雕花挂屏。 这李侧福晋怕不是个紫檀控。 程婉蕴躲在最后,飞快地偷瞄了一眼。 到了门口,宫人们没有通报,直接挑起了厚厚的织锦帘子,便知李氏定然提前交代过。 但凌嬷嬷还是领着二人在帘外顿了顿,轻福下身:“请李主子的安,两位格格来了。” 李氏端坐上首,语气还算温和:“快请进来说话。” 凌嬷嬷先走了进去,在李氏下首一步之远站定,这才用眼神示意二人进来。 程婉蕴刻意慢了一步,落在杨格格身后。 李氏看着一前一后款款走来的两人,不自觉挺直了背脊,暗暗攥了一下帕子。 “李主子,这位是杨格格,出身汉军正白旗,正三品两淮盐运使杨伯骢之女。”凌嬷嬷躬身为李氏介绍道。 虽为汉军旗,但她出身之高还是令李氏禁不住细细打量了一番。 杨格格五官明艳,生得高高的个子,体态丰润,今儿显然特意打扮了一番:穿一身桃红百蝶织锦袄,外罩葡萄色银鼠比肩褂,头上是小巧的刻金钿子,鬓角还压了支整块翡翠巧雕而成的牡丹簪子。甫一进门便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杨格格端端正正地目视前方,略带傲气得仰着脖子,禁步晃都不晃,一步步走得像是用宫规戒尺描出来似的。 “这位是程格格,出身汉军镶蓝旗,歙县县令程世福之女。” 李氏早有耳闻,程婉蕴是这一批记名的秀女里年纪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