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树何团团
偎在一个散发着桂花香的怀抱里,听梦中的女子用哀婉的声音教她念:“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有冰凉的泪落到她颈窝。
她抬起头来,想要看清女子的模样,却只看得清一个秀致的轮廓,五官均如隐在浓雾中,看不真切。
画面一转,是一个绝色丽姬敲着一面彩绘桃花的鼓,襟飘带舞的歌姬们踩着鼓点跳起胡旋。忽而鼓点一换,变作霓裳羽衣曲,下一瞬则是渔阳鼙鼓动地来,残肢断臂,血色漫天。
她在满目血色中醒来,额间沁出薄汗,面色酡红,细喘微微。
“佩蓉。”她哑着嗓子叫,声音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佩蓉正在外间答话,忽见大公子起身往前迈了几步,又停住脚,吩咐道:“她醒了,去收拾一下。”
佩蓉先是狂喜,听见“收拾一下”又愣了愣,方答是。
推门入室,画帘飘拂,吹来一阵香暖的闺阁气息。姜晔垂下眸子,背身而立。
佩蓉先是给姜绵喂了热茶,摸了摸她额间,还有些发烫,担忧地问:“姑娘觉得怎么样?”一边说一边替她披上外裳,整理床褥。
“有些乏力。”
“这三天里大公子日夜守着您,您要再不醒,恐怕大公子要疯了。”佩蓉边抹泪边絮叨,“一会儿他进来瞧瞧您。”
原来她都昏睡了三天。
“哥哥几时回来的?”
“您晕倒的当天夜里就回来了。”
“没吓着娘亲吧?”
“夫人那会儿服过药,正睡着呢,是以并不知晓,刘管家已经嘱咐岚珠姐姐了。”
“那便好。”
佩蓉替她掖了掖被角,悄然退了出去。
姜绵神思昏昏,慢慢闭上眼睛,耳朵里却听见门开的声音,身侧传来淡淡的沉木香。
“哥哥。”她重又睁开眼,眼前人眉目深邃,清雅绝伦,“你回家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派人传信了,只是第二日心神不宁,便快马赶回来——这段日子你劳神了。”
“没有,哥哥。张管事回家了吗?”
“嗯。”他一向少言,看她张口欲问,又道,“只是被关了一天,饿了几顿,你去得及时,他没受什么大罪。”
“嗯。”她眼皮抬不起来,长长的睫毛覆下小片阴影,脆弱如折翼的蝶。忽而身子一轻,发觉自己已在他怀里。
“先莫睡,用些薄粥。”他把勺子放她香软的唇畔,“别嫌味淡,你三日没怎么进食,须慢慢适应。”
她还没从哥哥异乎寻常的举动里缓过神来,便下意识张开嘴,滑嫩的粥入腹,身子仿佛生出一股暖意,她舒服地叹了口气。
姜晔手紧了紧,面上不显,又喂了她一口。她乖顺地用了小半碗,说吃不下了,他也怕她骤然饱餐身子受不住,便将粥碗放案几上,给她细致擦拭了唇角,又欲扶她躺下,却被她攥住了袖口。
他低眸看了看那双细白的手,缓缓问:“怎么了?”
姜绵问:“哥哥,我做梦了。”
姜晔沉默,只静静看着她茫然的面容,手微不可见颤了一下。
“梦里,有一棵好大好大的金桂,就像,就像二殿下私宅里那棵,听说是从宫里挪来的。”
姜绵回忆梦中情景,没注意姜晔骤然沉下的眸。
“二殿下为何从宫中挪来一棵桂树?”
“啊?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是二殿下喜欢吧。”姜绵奇怪地看着哥哥,二殿下喜欢什么便从宫里拿什么,一棵桂树而已,有什么值得一问的。
姜晔或许意识到了不妥,转了话头:“继续说。”
姜绵便如实道来,末了补充道:“哥哥,梦中的金桂所在的地方,好像皇宫啊。”
“何以见得?”
“如若不是皇城内,那殿宇样式是违制的。”
虽然画面里只有一角飞檐,不见全貌,但她好歹也是姜家小姐,是对建筑知识略知一二的。
姜晔摇摇头:“你看的那些书里记载的都是旧朝初立时的规制,如今达官显贵府上并不严格讲究形制,甚至有的地方豪绅也会将那些精巧构件稍稍用在自家宅院。”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平时不太出门,也不与显贵之家交际,是以未见此间建筑有多繁华,这便是前朝遗风了。新朝初立,内忧外患,皇帝也暂时没精力管束这等微末小事。”
哦,作为姜家小姐,她果然只是“略知一二”。
姜绵玩笑道:“我还以为娘亲真的带我进过皇城呢。”
姜晔深深看她一眼,道:“没有——而且照你说的年岁,母亲一切都顺心如意,不会念那样的诗。大概是因为你第一次见如此繁茂的金桂,日有所睹,夜有所梦,也是常见的。”
姜绵还想问花鼓、血色,姜晔又道:“你身子骨自小便弱,这阵子又劳累过度,最容易招惹风邪入侵,做不详之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