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廷
言朝兮眨巴着眼眸,好奇着那人那蝴蝶怎么不动,于是她一点点移动着脚步,歪着半个脑袋望去。
是爹爹!
言仲廷也发现了言朝兮的注意,便顺袖轻轻抖落了那只蝴蝶。
之后言朝兮只见他笑了,朝自己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来。
她抿了抿唇,本能便晓得察言观色起来,正正经经行了尊礼,便照着姨娘的旧样侧身颔首垂眸于地。堪堪六岁,但两肩已然是里缩抱合,有怯怯讨好之意。
言仲廷一览言朝兮的行态,眉头拧起,目光黯然。
兮儿是璎娘本不足月得来的女儿,从未严加约束,性子往好听说是温吞,但若是去临都勋贵千金圈里,不论年岁,便是显得小家子气了,这般身份,可能讨人欢心,或许得好人家么?
可如若……毓姐儿还在,总是阿端所生养,便是熏染几分宋家的门风,身矜气正,那有多好。
言朝兮掐紧了聚拢的指节,小孩儿眼力好,她悄悄抬首瞥去,望见阿爹那副她已经在很多人脸上瞧过的神色……那种失望又好似担忧,到底有多少次,有多少人这样看过她,她也不记得了。
那些人有石嬷嬷,紫蕊姐姐,还有……母亲。
我又做错了吗?言朝兮暗想,小指骨节已经掐得毫无知觉,密长的目睫轻颤,仿佛随时要凝出珍珠来。
可是姨娘就是这样教的,要藏拙守缺,旁人注意不到,所有麻烦都不会有。
至少见到爹爹了呀。
爹爹身边那个瘦小的小厮明砚还躲在言仲廷背后,冲言朝兮无顾及地笑了。
这乍然让言朝兮想起前些天给那个笑嘻嘻的明砚小郎送伤药,他讲:“二小姐,你至少有言大人和姨娘,不像我们这等人,孑然一人,也许哪天便见不到太阳了。”
那个躲在暗处手臂烫伤得快撕下一块皮的小郎,和夜色融为一体,嘶嘶地叫,却不说疼,咬牙扯出张笑脸:“二小姐,你真善良。”
“二小姐,作为答谢,三旬过后,我就告诉二小姐一个秘密,好不好?”
“三旬……是什么?”
“二小姐啊二小姐,”明砚以一种你真没用的眼色瞅了瞅她,拍了拍她的肩示意,指着那棵古树。
“你看,你呢,往小东院里那颗老槐树身上每日刻上一痕,刻上三十次。我就来告诉二小姐,到时候啊……事成了,云霞日昏,老鸦归巢,还了这一报,就骑牛回临水乡去,要给阿爷提上最好的花雕……”说到后来,他愈发怡然自得。
“可是,为何……不能是现在?”
“不能!”他猖狂起来,好像要跳起来的样子,又掩了声。
“就是不能!若是能,那怎么会有意思呢?世上哪有那么多容易的事?”
那你还用我的伤药呢?
言朝兮心头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总觉得暗处有双眼睛看着,如此虎视眈眈。
明砚盯着瓦墙高楼处笑了,黑眸炯炯,像一匹稚狼。
言朝兮看着他咬着糙布条尖利的两颗虎牙,利索缠紧布条不管渗出血的手势,突然麻木了,不知为什么想起姨娘说的“兔死狐悲”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