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天寒
五年前,九方城
“老板,来一碗清酒。”
客人来的时候,雪正下的最大。
九方城很久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酒肆的门槛都已经被白茫茫的雪堆埋了一半,老板扛着扫帚哼哧哼哧的一边清理一边哈气:“今天这风吹的太邪门了,您在里面休息一会儿,我给您温酒。”
来客很随意的摇摇头:“不必了,我就在这等着,顺便向您打听个事情。”
老板这才诧异的看向来客。
那是个很清瘦的青年人,在浓稠若云雾的皑皑大雪中站的笔直。
他全身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衫子,脚腕手腕用白布束紧了,左手从钱袋取钱,右手漫不经心的搭在腰间的刀上。
那刀长通长两尺左右,被一层够够的绷带抱住刀身,看不清模样。
他不想人认出自己的刀。对于很多刀客来说,刀就是他的名字,如果不想让人认出自己的刀,那他不是接了仇家,就是要去寻仇的路上。
老板战战兢兢的温酒,他向来是不敢怠慢这些江湖人的。平头老百姓,半百的年纪,最想要的不过是健康顺遂。
或许年少时候也曾经羡慕过江湖儿女的飒爽英姿,但是热血终究是难挡悠悠岁月。
“哎,这是您的酒。”
刀客一口将酒饮尽,低声问道。
“你们南头巷子,是不是住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女人,叫杜娘。”
老板笑呵呵的用抹布擦干酒渍:“我们南头巷子姓杜的婆娘太多了,不知道客官是要找哪一个?是二十岁的还是三十岁的?哎呦,我想起来了,补鞋的冯家前些时间刚生了个小女儿,也叫杜娘呢。”
刀客淡淡的看了老板不住摩挲的双手,眉毛微微蹙起。
“南头巷子怎么走?”
“不知道您是有什么贵事…”被刀客不带任何温度的眼神扫了一眼,老板马上住了嘴,“出了这条巷子向东直走。”
“酒钱多少?”
“三,三文。”
从钱袋里取出两枚碎银的刀客动作一顿,将银子拨去一颗,另一颗抛给有些瑟缩的老板。
“不用找了。”
说罢,他也不再停留,迎着风雪向巷子尽头走去,不再回头。
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只要看见了那个背影的人,会忽略漫天风雪,觉得他不过在花丛中漫步。
老板打量了那冷瘦的背影许久,直到他消失在黑暗中,打了个寒颤,退回了酒馆里。
一进屋里他的表情立马变了,急匆匆的一直往院子里跑去。
杜娘,杜娘,他是来找杜娘麻烦的!
那个人好重的煞气,能在冰天雪地之中只着单衣行走,气息没有丝毫变化。
他颤颤巍巍的摸到裤管的烟花,看着一线火光从小桶里刺啦一声飞到天上,在白茫茫的一片大雪中绽放出小小一团烟花。
“杜娘你可要早点看到啊。”他望着烟花焦急的祈祷。
这是他两人约定好的联络方式,不管何时,只要杜娘看到空中绽放的烟花,就会放下手里的一切东西,用最快的速度赶来他的身边。
老板还没放心,皱着眉头仰望天上的一星火花。
“希望她早点看到。”
淡淡的声音从老板的背后传来,在他惊愕的表情中,鬼魅的长刀像是毒蛇呲起獠牙,无情穿透了他的胸膛。
老板根本来不及说话,他的脊椎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直接砍断了,只能面色狰狞的徒劳扭动,头颅很快就无力的垂下来。
刀客缓缓将自己的刀拔出来,鲜红的液体涌若跃泉,借着刀风勾出一道浅浅的血线。
他在老板天青色的布衣上擦拭着自己的长刀,然后找了一块地方坐下来,抱刀闭目养神。
希望那个女人不要让他等太久。
但是显然杜娘并没有意识到刀客的想法。
抱刀的男人沉默的盯着桌上的蜡烛,直到院子里风雪缓下来,在蜡烛燃尽之前,酒肆的门终于被拉响了。
“你有什么事情不能等到雪停了再说,非要这时候放什么烟花?”
女人还没有发现酒肆真正的主人已经毙命,嘟嘟囔囔的抱怨着。
一会儿说外面的雪太大,这几天都没有客人来了,一会儿又说让老板拉车将门口的柴火挪进去下湿了都不能用了。
可能是平时受尽了老板的优待,这会儿一直絮絮叨叨听不见回话,女人有些不高兴起来:“老娘说话你是听不见啊?大雪天把老娘骗过来受气吃?你活的太……”
语句停滞了,她未尽的半句话和着满屋的风雪一起吞进了嘴里。
青砖白雪,草草霉苔中间,中年人沉重的尸体安静的注视着门口,从死人呆滞的眼珠子里映出一个她自己的影子。
已经发灰的瞳孔看她看得如此专注,一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