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话都说不出来。

“不会有事的，阿姨吉人天相，会挺过来的。”她安慰他，拍了拍他的后背。

他仍抱了她很久，身体沉重，仿佛内心的哀伤沉沉地压着他一般。

马昕昕只好拉着他，找了个座位坐下。

袁翼心绪不宁，坐立难安，手术的时间拖得越长，他的脸色越是难看，最后甚至闭上了眼睛。

“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她握住他的手，轻声安慰。

她从未看见过这样的袁翼，相识多年，不管是年少学生时代时的校园男神，还是成长之后叱咤新科技领域的商业新贵，在她心里，袁翼都是个顶天立地、强悍勇进的男子汉，如此脆弱哀伤的他，马昕昕还是第一次见到。

她不由得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如果我告诉他我怀孕了，肚子里的孩子可能是个残障，而我不舍得去堕胎，他会如何反应呢？

这个念头让她情绪低落，内心深深地叹了口气。

袁翼长叹一声，对她说道：“我爸去世之后，我们家有段时间特别穷，穷到我吃饭都成问题，我妈为了养我，一个人打三份工，从早到晚工作，累出了一身的病……”

马昕昕安静地听着，她跟他谈过两年半的恋爱，对张虹的个性自然深知。

那是个不服输、不认命的女人，即便后来体弱多病，仍作风强悍，说一不二。

遑论年轻的时候了。

“她就是这样得的病，开始的时候不过是腿部关节疼痛，后来渐渐地做不了任何重体力劳动，但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要命地工作，从来都不肯休息……”

“阿姨是个很有责任心的母亲，她十分爱你。”马昕昕安慰他道。

“但我并不爱她！”袁翼的声音很痛苦，十分压抑：“我根本不是在她面前表现的那种‘好’孩子！跟她在一起生活，我感到窒息，我甚至不喜欢她说话的声音，讨厌她告诉我这件事应该怎么做，那件事应该如果做才会做得更好！我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全都在她的掌控下。我像个她制作的作品，一个完美的提线木偶，而我恨透了这一切——”

马昕昕看着痛苦的袁翼，心想他对他母亲的心理是这样的？

以前他从来都不说，自己也从来都不知道。

“你能想象得到我母亲对完美的追求吗？她不允许我做错一件事，不许我说错一句话，我吃什么，怎么吃，在什么年纪应该长多高，长多重，都要符合她的标准才行！”

马昕昕愣愣地听着，越听越是心凉。

对完美的追求——袁翼已经如此完美了，张虹尚且不满足，如果……

如果换做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一个很可能是个残障，智商或者肢体残缺的孩子……

会不会让老人家懊恼到健康出现更大的问题？

“——高中，大学，我都必须按照她的要求成长，必须做个孝顺且懂得回报的儿子，在她身边守着她，不能离开她。但是到了大二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了，平生从未撒过谎的我，让师兄石晏帮我撒谎，说我要在外面做课题，得经常呆在实验室，这才得到她的允许从家里搬出来。搬出来的那天我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你知道吗？”

“是什么？”马昕昕魂不守舍，喃喃地问。

“是买了一打啤酒，一个人在出租房里喝了个烂醉！”

以他那几乎等同于酒精过敏的酒量，喝了一打啤酒，恐怕会烂醉三天吧？

“然后我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干地呆了一周！”他说，想到往事，他的嘴角闪过一抹苦笑：“那是我平生第一次觉得，太爽了！这种摆烂、这种什么都不想的感觉，真是爽爆了！我再也不用担心有一双眼睛时时刻刻审视我，抓我的错，看我的过失，不停地让我改，让我变得更好更好，比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好才行！”

马昕昕听他声音激动，忍不住握住他的手，心头一片荒凉。

那种久违的滑坡感，又一次出现。

她即将要做一个糟糕透顶的决定，而她无力改变，只能看着自己不停向深渊滑下去。

这种感觉让她垂下头，握着袁翼的手用力紧了紧，因为她知道，能光明正大、心意相投地握住他的手的机会，只有眼前。

今天以后，自己要带着“不完美”的孩子，离开他了。

“但是现在我妈妈她躺在手术室里，一会儿这道门一开，医生走过来，或许就是她永远离开我的时刻，我又觉得以前的那个我真的太操蛋了！”袁翼整个人都沉浸在悲伤里，没有留意身边人神情的变化，他垂着头，声音痛苦到了极点。

“不会的，她会好好挺过这一关的——她是那么爱你的——”马昕昕的声音有些哽咽，接下里的两个字如有千钧，用了全部的力气才能说出口：“——母亲，不会舍得丢下你，一定会醒来永远陪着你的。”

袁翼的眼睛红了，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