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
世界上,哪会有一模一样的东西。就算真的长得一模一样,它所承载的回忆、所代表的意义,始终是千差万别的。
晏含山将它小心翼翼地收进锦囊里,迅速地收好了情绪,对陆战露出一个适宜又充满距离的微笑,轻声道:“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
“你要谢谢谁?”
陆战刚想说什么,还没出口的话就忽然被一个有些尖锐又冷漠的声音打断。他们齐齐回过头,街的那边,行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零落离散,能够清楚地看见一个穿着银红色衣裙的娘子,右手提着的编制竹篮缓缓落下,她红火得如天边那抹红霞最凌厉的尾巴,浑身蓄满了那让人难以接近的气息,眼神既悲伤,又怨恨。
她走过来,风卷起纯黑的发丝,映着身后的绿树、石墙还有渐渐昏暗下去的天空,周遭反复一切都在变样。
也不知为何,陆战下意识地往前了一步,正好将晏含山护在了身后。
晏含山也是一惊,她见陆战高大伟岸的身躯,心里莫名的安稳。她并不是害怕那所谓太尉府的千金明珠,而是她从来一人独当一面,从未体会过被护在身后的感觉。这一刻,好似心底快干涸的那棵树开出了一朵从未有过的花一般,顿时令人心中有了支柱。
此时叶千秋又重复地问了一遍:“问你呢!你要谢谢谁?”
晏含山正想站出来答话,可陆战就像看穿了她所有的心思一般,反手便扣住她的袖子下的手腕。
“日前你打碎了人家的东西,那玉符也算贵重,怎能一声不响地糊弄过去?为兄知晓你粗心,想必是忘了这回事,便做主替你还了人情。”他这一番话滴水不露。
陆战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叶千秋虽像个小女郎一样,可她对于自己想要的东西和想要的回答,从来都不轻让,只怕争得头破血流也是一样地倔。
不出所料地,叶千秋根本不能听信,只红着脸哽咽起来:“替我还了人情?阿战,从前我碰坏的东西,伤过的人,你都只顾哄我一个,什么时候会这么屈尊?”
“本王没有屈尊。”陆战接的很快,他有些怒了,可其实是心虚,不想再同她胡搅蛮缠下去,“你不要在外人面前胡闹。”
叶千秋知道她在陆战面前讨不出个说法,因为从小到大,她最亲的人是陆战,最闹不过的也是陆战,所以她对着晏含山的目光凶狠了起来,眉宇间凝重得像化不开的墨。
“原来你瞒骗阿爷,就是为了见上她一面啊。”
她的语气里有些哀怨,眉头像是结了好几层霜。
陆战走在前头,脸色却也没好到哪儿去,他听着叶千秋在背后细细碎碎的自言自语,饶是嘴上一个字也没说,可心里已经为自己辩驳了一大串。他午后一直歇在营里,凡是个人都能为他作证,又何惧她的质问?只是他也懒得向她解释罢了。
叶千秋向来是这么绕弯子的女郎,除了她自己能想明白之外,别人的话又管什么用呢?
果然,她越来越离谱地说道:“你为什么会喜欢那娼妓?对她处处不同?”
这时陆战终于忍不住了,他忽然顿住脚,严肃地看着叶千秋。
叶千秋急匆匆地刹住脚步,冷不防一头撞上他结实的胸膛,疼的呼哧了一声,正要骂骂咧咧起来,抬眼便见了陆战那有些铁青的脸。
“小千,谁教你说的这龌龊的话?”
她揉着额角,表情虽见委屈,可话语里的刀子却是一点儿也没停下来的意思:“我说的不对吗?她就是天生媚骨,要不然怎么会沦落风尘?”
陆战的眼睛里露出了一点难以置信,他高大的身子挡住了叶千秋脸上多数的余晖,于是她的样子在他眼里也变得黑暗了起来。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不详预感。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他不忍问道。
叶千秋显然对他的表情和问题都很意外,一时间竟怔了,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眉眼里渐渐流露出的却是陌生和悲伤。
不一样了,她承认自己的任性直白,可无法接受的是陆战再也不会对她的好坏照单全收了。
变了的人,难道不是他吗?
“我变了?”她的嗓子里呜呜咽咽的,眼眶立时红了:“我为什么会变?你们要是能体会到我所求所愿哪怕半分,何至于逼得我这么着急呀!”
这头陆战才意识到自己言重了,还没想好用什么措辞来解释,那边的叶千秋,泪珠就像天上的雨一样说下就下。
“小千,”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抬了一下手,像往常一样怜爱地揉了揉她的发:“你是不愿嫁进宫去,为兄自然也不愿。”
那皇宫,世人挤破了头都要做一回天地的宠儿,走一遭那雕梁画栋,可殊不知,它才是真正的金丝笼子。
可是叶千秋缓缓睁了眼,望向陆战,心里虽然雀跃了些,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她问:“你早就知道了阿爷要将我嫁给陈重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