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谈

出了皇城，两人驾着马车向南行，入目皆是映着金橙色晚霞的叶子，虽然南方的树到了秋天也是常绿的，但眼前景象一点不输北方秋日的金黄世界。

虽然雪野多次拒绝，但萧青庭还是强烈要求两人轮流驾车。

换班时，萧青庭从马车里走出来，坐到了车轿帘子外的赶马处，雪野知道久居深宫的萧青庭几乎没怎么接触过马，便坐在他旁边准备等萧青庭应付不过来的时候帮衬一下。

永安郡王府的马必定是上好的马，全身棕红色皮毛，没有一点杂色，浑身的腱子肉，跑起来也必定飞快，还没跑几步带起来的风便大得很。

只见萧青庭青色的衣摆翻飞，颇有些滋味，可他向来散着的长发却遭了殃，被风一吹，一缕缕便如脱缰的野马，丝毫不服管教，萧青庭整个脸都快被头发包围了，搞得很是窘迫。

雪野在一旁憋着笑，稳重地欣赏了一会儿，终于看不下去了，她实在是看不得头发乱七八糟的样子，伸手便抽下了自己头上的木簪。

她将萧青庭前面几缕绕到脑后，灵巧地簪住了，虽然他整体头发还是散的，但至少不会在他脸前捣乱了。

从雪野倾身给他戴簪子开始，萧青庭便怔住了，两人本就挨得极近，这会儿他一分神，马车轮子好巧不巧磕在了一块石头上。

车身震荡，原本挨着有半尺的两人，倏地一下子凑到了一块儿，脸对着脸，鼻尖恨不得能碰在一起。

近距离看着雪野雕刻般无暇的面庞，萧青庭瞪大了眼睛，心脏漏跳了一拍。

然而车子已经没那么震荡了，雪野却迟迟不肯起身，而是轻笑着，目光盯着萧青庭粉嫩的嘴唇看，看得他脸颊仿佛烧红了的炉子，脑袋嗡嗡的。

就在萧青庭鬼使神差地闭上眼时，只听雪野笑道：“你嘴角有粒芝麻。”

说罢，她便一脸没事人似的轻松起身，转身进了车轿里。

他们中午吃的芝麻烧饼。

独留萧青庭一人在风中凌乱，那粒被他弹飞的小芝麻也在风中凌乱。

夜晚——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吃了只刚抓的烤野鸡，两人坐在树下的石头上，打算今晚在野外凑合一夜。

也许是白天晴空万里的缘故，今夜无云，星星比平日多了不少，秋夜微寒，没什么杀伤力的小凉风徐徐地吹着。

萧青庭没有困意，便抬头盯着满天星星发呆，外面的天空悠远浩瀚，无处不充斥着让人畅快的气息，果真和宫中那四角的天空是不一样的。

雪野支着脑袋，懒洋洋地盯着萧青庭的侧脸，思绪起伏。

当初她从臆魔眼中看到的经历是，萧青庭一直待在冷宫直到魏王杀了太子夺得了皇位，随便找了个理由便把萧青庭贬去充军，说是充军，其实是成了军|妓，日日生不如死，时间长了心里便发生了变化，逐渐沉迷于此，并享受起了受辱与折磨，随着折磨，他的竟有了功力，并且不断增长，直到某一日，他托人将自己的四肢砍去，装入瓶中，永远的留在了舍身山。

既然魏王已死，萧青庭也出城了，或许结局也会有所改变？

她同意带萧青庭出来闯荡的原因不止是因为他的意愿，还因为她想让萧青庭接触真正的人情冷暖与天下苍生。

看过了他的一生，雪野比任何人都清楚，萧青庭之所以会变成那副模样，是因为他仿若深埋泥沼之中，口鼻好像塞满泥土，无法与外界交流，深宫也不曾对他有过一丝善意，他也从未尝过对别人露出善意的滋味。

虽然曾经她自己也高处不胜寒，除了政事上的决策，冷冰冰的，没怎么给过别人温暖，但是她愿意与萧青庭一同尝试。

思虑半晌，雪野开口，“你以后想做什么样的人？”

萧青庭闻言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摇了摇头，他哪里有过什么打算，能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见他摇头，雪野又道：“如果有机会的话，你想不想助人为乐，行侠仗义，做个一心向善的英雄？”

魔节那天假如萧青庭能有那么一丁点善念，也不会纵容自己因魔力大涨而窜出的怨气伤人。

与雪野平静地对视了半晌，萧青庭用树枝在脚下的泥土上写下：为什么。

这几个字本没什么，但写在泥土上，又在冷冷的月光下，平添了几份凄厉，不由得，让雪野想起来了初见臆魔萧青庭时。

她顿时心惊，是啊，为什么？凭什么？别人不曾给过他善意，自己又如何要求他给别人施加善意？他又如何懂得何为善意？

“......”看着萧青庭的眼睛，雪野嘴角漾出一抹让人心安的微笑，“因为，不管别人如何，我会一直对你好。”

雪野略显低沉的语气很让人心安，仿佛整个心脏被温暖且强有力的她紧紧抱住，萧青庭怔了好一会儿，似乎在努力理解这句话，终于，漫天星辰缓缓溢满了他漆黑的眸子。

看着他，雪野也怔住了，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