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1
在陈明妮眼里,林生瑜的笑容极其讽刺,仿佛是一种炫耀——你看,你爱重的兄长不过是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他心甘情愿被我玩弄,而你又能拿我怎样?
陈明妮有太多话想质问,可病房里其他人都在好奇观望,她的教养让她没法像一个泼妇那样不顾颜面地骂街。
她忍了忍,却还是没有忍住,咬牙切齿道:“我从没见过你这么无耻的人!”
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大小姐,连骂人都没有杀伤力。她气得面红耳赤,而林生瑜只是弯了弯眉眼,温和说:“好久不见啊。”
她们是许久不见,上一次见面还是六年前,陈明妮一怒之下飞去法国质问林生瑜,和她的哥哥在一起究竟是什么目的?又为什么要分手?陈明朗究竟给了她多少好处?
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很难同第三个人说清楚。她与陈明祝之间的矛盾、冲突,更难让一个本就站在另一方立场的“中间人”来理解。
更何况,林生瑜那时太年轻,迫切想要一些结果,也的的确确做了为人指摘的事情。当时只觉得自己“人间清醒”,做出的所有决定都符合当下最大化的利益考量,却不明白人不是程序,即便做了“最佳选择”,却还是会后悔。
她与陈明祝分手,是她提出来的。那是六年前,中秋节后的一天。
陈家有中秋家宴,她和陈明祝也早已约定要一起过节,偏偏当天一位于陈明祝而言很重要的长辈回国,一大早便打来电话特意交代陈明祝一定要回家。为了不让陈明祝为难,林生瑜替他做了决定,通情达理地鼓动他回去陪长辈,而她则以想和朋友过节为由,拒绝了和陈明祝一起回陈家。
一切好像都很合乎情理。
预约的餐厅不能取消,钱不能浪费,林生瑜不想怠慢自己,是准备一个人去吃饭的,可到了大街上,她突然又没有食欲了。
节假日,街上总有很多人。
她漫无目的,在一处公园找了一个长椅的位置坐下。
她不停翻看手机,却没有给父母发一条信息,父母自然也没有给她发任何消息。他们的聊天记录内容稳定地维持在每月一次的转账。
那个时候她才转正不久,工资不高,税后到手不到五千,好在她还不算缺钱,能承担起“回报父母”的义务。节假日陈明祝总会给她转账,数额都不小,四位数,五位数,累积起来也是一个极其可观的数目,但这些钱林生瑜都尽量没有动,因为她想以后有更大的用处。
日常生活里,她还是习惯买东西货比三家,习惯点外卖要用券,习惯穿100块2件的T恤。
陈明祝和她不一样,他的衣服没有五百元以下的,连随手买个打火机都是四位数的。
他给她送过的东西自然也是价值不菲。
成千上万的衣服和包在他眼中是刚需品,几万块钱一条的项链在他眼中是小玩意,几十万一块的表在他眼里只是入门级的玩具……
收到这些远超她消费水平的礼物,林生瑜也会笑着接纳,而陈明祝回到家,看到她穿着30块钱一套的睡衣游荡时,也不会因此有任何不快和轻蔑。
他们都努力地尊重着对方的生活习惯。
可越努力,便越悲哀。
在公园的石子路上,林生瑜看到一个踉跄学步的小孩跌倒了,小孩父亲赶紧上前抱起了孩子,小孩母亲颇不赞同地说应该让他自己爬起来,父亲反驳说孩子还那么小,他们不应该太严厉。
两个人发生了争执,引起旁边很多人旁观。
母亲说,孩子应该从小就培养独立意识,父母不可能永远看着他。父亲指责母亲没有同理心,说家人就永远应该做孩子的后盾。
两个人只是教育理念上存在一些分歧,观点都不能算错,可依然吵了半天也没吵出结果,在孩子的哭闹声中,俩人终于勉强和解,抱着孩子离开了。
她旁观了整个经过,不由地代入自己和陈明祝。如果是他们未来遇到这样的问题,又会如何解决?
很大可能,她没法像那个母亲一样,摆足了底气同丈夫分辨出个一二。
因为家庭最终话语权,总掌握在经济支柱手上。经济基础决定着上层建筑,放在一个家庭中亦是同理。
如果说上学时她还颇有几分自诩不凡的清高,工作之后,被社会毒打过了,她便越发地看清了社会现实,也变得愈发“唯经济论”。
刚上岗时,她寡言少语,只埋头干自己的活,办公室里见她只是个没钱没家世没靠山的“三无实习生”,人人都能吩咐她跑腿,工作上的锅随时随地都能甩到她头上,领导更是鼻孔看人,骂人时恨不得将手指头戳她脑门上。
后来她与陈明祝复合了,陈明祝仅仅是请他们公司老板吃了一顿饭,一切境况都天翻地覆了。没多久,她破格转正了,还越级做了小组长,他们那个岗位加班是家常便饭,可领导不仅不找她事,偶尔还提醒她到下班时间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