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好我来这儿检查，能借着这个机会看看你在这里的情况，也好叫你外祖父他们能放心。”

“嗯…他们……”沈灼颂的嗓子不自然地紧了紧，“就是太担心我了。”

“只要你安好，他们也就能放心了。”这人继续道，有意使气氛轻松些，“这样一来，我也算是能跟老领导交差了。”

沈灼颂只是道：“叔叔说笑了。”

“您这次来，想必事情也多，不好让您再在这儿耽搁了。”

这人笑道：“真是长大了，现在说话都这么一套一套的。”

他没转身，朝后招招手，后边提来两大行军用的那种大布包，拉开拉链，满满当当塞着一堆东西，眼花缭乱的，“这些…等会儿我让他们给你提到知青点去，本来说，安排你起码到县城去住，听说这里出了乱子，今早我从村子进来的时候，见着村口闹哄哄的，是什么——”

沈灼颂打断他，“也不是什么大事，在这样的村子里大概也是比较常见的，乡村治理，不是一贯依仗地方宗族文化吗？我在这里都能适应，您不用担心我，我也…用不着比旁人特殊的待遇。今时不同往日，时代总是在变的。”

这人怔了一下，目光中包含着震惊和新奇，半晌，点点头，“这样的乡村，全国有很多，各个村子都有自己的乡村文化，都有自己的道德圣人。但是都依靠着内部的治理，建设社会，建设什么样的社会国家——”

他忽而停了，似乎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个合适的谈论这些事情的时间和地点，“你说的很对，时代总是在变的，每个人……”

声音越来越低，他再一次停下了。

时代总是在变的。

这是人们常用的一句感慨岁月流逝的万金油，从过去到现在。

而在这个年代，在这个不寻常的动荡的年代。

人人都亲眼经历过见证了摧毁伦理道德的事情。

人性中恶的那一面被寻找出来。

夫妻相互举报揭发，儿女揭举父母，学生打倒老师。

剃了阴阳头，上街游行，夜晚跳湖，发配他乡。

这句话尤其又带上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意味。

于是这个被托付了看望的任务的人，他看了看面前的这个女孩，他想到她的父母，想到她目前的状况，拥有这样非一般的成长的飞跃，也倒不是什么令人诧异的事情了。

沈灼颂可不管面前这个人到底想了些什么。

不管想了些什么，那是他自己的事情。

她说了什么吗？

她什么都没说。

只是进行了些无关紧要的寒暄罢了。

但有一点是明白的，多在这儿待着无益。

她面带微笑，“我之后一定会打电话联系家里的，也得麻烦叔叔再和我外祖父他们讲讲，我在这里是一切都能适应的。这里虽是偏僻了，但是还不错。这些——”

她打量了一下，上手提了提，“我能提得了的，就不用麻烦再去给我送一趟了，我自己提回去就好了。”

这人却按住了手提包的带子，用力下压。

这超乎沈灼颂的意料。

“这次来，也不仅仅是为了看你在这里的情况。”他抬起手，轻轻地动了动手指，示意沈灼颂还是坐下来，“这儿……两个月以后，到时候你大约就能回家了。穷山恶水出刁民，这种话说出来蛮不讲理，又不得不说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你一个人在这儿，怎么都不能让人放心的。”

“蒋昭。”

后边有个人走上来。

沈灼颂知道了那个守在门口的人的名字。

“你外祖父让他来这儿，也是为你的安全考虑。你走的时候，不愿意他跟着，老领导他们也是顾虑到了别的因素，就没让他直接跟着你来。这次又让他来，是先让我看看这里的情况。”他摊摊手，“我确实也看了，这里不怎么太平，光我来的这天，就听说村子里有人闹了一场，知青们和这儿的村民的关系又有些紧张，放你一个人，实在是不好。”

“嗯。”沈灼颂垂眸，算是答应了下来。

实际上不仅是不愿意跟着。

而且是有意地把人甩开了。

蒋昭。

算是“沈灼颂”的玩伴，从小就跟着她了。

如果还有一个人最熟悉“沈灼颂”的性格。

那就是他。

故而沈灼颂千里迢迢选定了下乡地点，又连夜坐车倒来这里，是想了办法把人摆脱掉的，眼下又回到了最初的情况。

他刚刚站在屋门的暗处，整个人藏在阴影里，又一句话不说。

所以沈灼颂进门的时候，才未能留意的到。

沈灼颂心内暗道不妙，反省自己的大意，问道：“蒋昭…他留在这里的话，是……和男知青那边住在一起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