惧内
他偏偏面对的是自家娘子。
定北侯府没人敢说侯爷惧内,可偏偏人人都知道。
“你看你,怎么就扯上绝后了?这样吧,你去问问容川,他自己很愿意去的。”
“你们串通好了,现在让我去和儿子夹缠是吧?”沈氏忽然就呜咽起来,“没有一个好东西……我这辈子不要什么富贵荣华,只想孩子们平平安安过完一声,就这么难么。”
她这么一哭,纪衍瞬间束手无策,围着来回踱步,“好了好了,你先别哭,我把容川送走,其实是为了他好……你可知道姜琬的爹娘真正的死因?”
屋内一时安静,连外头的纪容川都屏住了呼吸。
纪衍继续往下说:“诚仁是为了保住定北侯府而死啊……”
沈氏怔住了,纪容川也怔住了,一贯觉得听壁脚不好的他直接又往门前蹭了两步。
“我不是很明白,姜氏夫妇并非同时身亡,外面都说是一前一后得了病。”
“对外自然要说是病亡,但实际上,从姜诚仁踏上京城土地的那一刻起,他就不仅仅是姜诚仁。他的背后一直都是我们定北侯府和整个青州的官场势力。”
沈氏的声音艰涩,“为什么?定北侯府何以要牵扯上这样的关系?”
“因为我们远在青州,可是京城里的人一直惦记着咱们。就是这个月已经有三拨人来了青州,就为了得我一句准话。”
“朝中为了立太子,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早几年已是如此,近日陛下频繁称病不上朝,蠢蠢欲动的更多了。”纪衍叹气,“青州的势力拧成一股绳,外人很难渗透进来,姜诚仁就成了突破口。当时定北侯府被各方势力裹挟,我却已经按照父亲所说站在了皇后和嫡皇子那边,结果一时不慎,往来的书信被陛下的人扣住。”
沈氏仿佛在听别人家的故事,也就是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这个侯爵娘子这么些年过得着实太安逸了。
“陛下并不喜欢嫡皇子……好在我的回信中并没有十分明显地表态,可诚仁的信中已经明确提及自己支持立嫡。”
沈氏着急道:“总不能只为了议论几句此事,陛下就要人性命吧?”
“怎么不至于,这是陛下逆鳞。”纪衍的声音里藏着痛苦,“外人看着是诚仁夫妇得了急病相继离世,可我们这些人心里都明白,这是陛下拿诚仁夫妇的性命告诫我们身为臣子,不可越雷池一步。”
沈氏喃喃,“抽身还来得及吗?”
“咱们这样有兵权的人从一开始就没有‘抽身’两字,即使我们什么也不做,京城里的那些人也会想方设法让我们入局。”纪衍长叹一声,“那一位一直疑心深重,身边都无几个信任之人……陈将军被抄家流放之事,想必你也知道吧?”
“知道。”
“然据我所知,陈将军一直独善其身,不与任何人结党营私,对立储一事更是从来不置一词,只是因为他有疑心,就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沈氏彻底不说话了。
当今圣上便是腥风血雨中谋得了皇位,难免心有余悸,宁可错杀不愿放过,嫡皇子这般受人追捧,除却身份乃是正统,更要紧的一点是嫡皇子与皇后一脉相承性情宽厚温和,将来群臣也不必每日战战兢兢。
当然这些话彼此之间心知肚明便好,眼下最要紧的是为孩子谋后路。
“既然为了立储的事已经折进去一个姜家,咱们也没必要再让孩子们受苦,容川他就不是做官儿的料,不如让他赶紧娶了姜家那个小闺女,搬出去做个富贵闲散人罢了。”
纪衍咳了一声,忽然提高声音,“在外面听了那么久,还不快滚进来向你母亲请安?”
纪容川挠了挠头,抬步进门。
沈氏看到他,又是心疼又是来气,“就在门口站着?外头那么热!”
纪容川一笑,先对着父母做了个长揖,才道:“阿爹果然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
纪衍鼻腔里“哼”出一声,“就你这浊气甚重的脚步声谁听不出来?到时候去了军中,我看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能顶什么事!”
“怎么啦,怎么啦,容川的脚步我就听不出来。”沈氏起身给孩子擦额头上的汗,又拉他坐下,“快喝这茶,是已经晾好的。”
纪容川偷偷看了父亲一眼,见他没有斥责的意思,慢慢坐了下去。
“你自己和你母亲说,究竟是愿意做个富贵闲散人,还是愿意去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