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
纪容川很愤怒。
本以为那药粉颇为少见,姜凝雨会留下一部分再做他用,只要突然搜检必有所获,没想到人家早已留了后手。
这般心机,怪不得姜琬也吃了她的亏。
倘若不除此人,恐怕有朝一日姜琬还要受到伤害。
纪容川是在死人堆里爬过的,看到姜凝雨志得意满的目光,忽就恶向胆边生,手握在佩剑柄上,打算直接结果了这个祸害。
身边的兵鲁子们都是跟着他历经过生死的兄弟,哪里看不明白。大伙儿对视了一眼,慢慢地散开来站,看起来毫无章法,实则已经把姜凝雨的退路全部挡住。
这是豁出去了,哪怕背上人命案,也要同纪容川共进退。
姜凝雨看不懂这些人的站位与心思,但却看得懂纪容川眼里陡然升腾起的杀气,心底多少有些慌乱,只强作镇定,低声说:“你不能动我。”
纪容川压根不搭理,只一步步逼近。
姜凝雨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声音提高了几分,“纪容川你不能动我,我是官宦之后,又辅佐陛下有功,你若敢动我必遭反噬,大好的前程也尽数毁了!”
剑锋的光芒从纪容川眼眸中划过,他问:“前途有什么要紧?”
姜凝雨反问:“不为前途功名,你何必出生入死!”
纪容川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他似乎觉得有些话说了也是白说,索性一剑挥出,直取姜凝雨的咽喉。
姜诚德捂住自己的眼睛,因为恐慌杀猪般地叫起来,吴慕贞从门外快步进来,见到这情形也不知怎的,一把将姜诚德揽进怀里,嘴唇哆嗦着,可还要说话,“主君别怕,冤有头债有主,他,他不是冲着咱们来的。”
紧接着后面的唐姨娘也惊叫起来,“血……血……杀人了,主君救我啊!”
然则此时此刻,姜诚德哪里敢救她,只觉得娘子的怀抱是最安全的所在。他一面把吴慕贞搂得紧紧的,一面大着胆子睁开眼。
果然有血,也有死人。
留青双目圆瞪,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前的伤口,慢慢地倒下去。
“姑娘……姑娘怎么可以……救我,救我……”
喔,原来人还没死!姜诚德蓦地松了口气。
纪容川皱着眉,手往后伸,言简意赅,“金疮药。”
这是行军打仗时必备的东西,立刻有人从怀中掏出,递了过来。
纪容川丢在留青身上,“先止血。”
留青赶紧攥住,也顾不得旁边还有男人,背转过去龇牙咧嘴地往伤口上撒药。
纪容川看着站在留青后面的姜凝雨,点点头,“果然心狠手辣,这丫头也跟了你很久吧,你方才拉她过来挡剑可是没有半分迟疑。”
姜凝雨看了留青一眼,似有不忍,但说出来的话是那么理所当然,“我为主她为奴,只不过是受伤而已。”
“我若剑术不精没能及时收剑,她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我若活着自然能照顾她的家人,她活着却不能照顾姜家,孰轻孰重,还需要我多说吗?”
这下不仅是纪容川,就连周围百舟百山,还有那些向来不甚细腻的兵卒们都露出了愤恨的神色。
战场上性命最不值钱,可同时也是最值钱的。
每个人都在出征前都抱着一定要活下来的心思,自己不能活,便想办法让伙伴们活,至少这样家中老小还有人照顾。
现在姜凝雨显然不把别人的命当命,合着全天下只她最金贵。
凭什么啊?
“这娘们……说的是人话吗?我来动手,不必脏了将军的剑!”
“我来,我上无爹娘下无子女,换这蛇蝎女人一命,痛快。”
“得了吧,你说自己不对女人动手,还是我来。”
……
姜凝雨也没想到两句话竟然收获此等效果,看着这些虎视眈眈的粗人,她的心被巨大的恐惧攫取。
“你们不要乱来,我会是陛下亲封的郡主,你们对我动手,也活不了多久。”
“郡主?郡主算什么。”有人嗤笑,“我们是连京城都敢杀进去的人,不知多少判臣死在我们刀下。”
姜凝雨想说“放肆”,想说“混账”,但话到嘴边就发现说这些只显得可笑而无力,就在她以为自己当真活不过这天的时候,有人悠悠然踏进了屋中。
“哟,我是不是来得正巧?纪将军也在这里?”
纪容川只回头看了一眼,脸上已闪过一丝嫌弃,“李公公?”
李公公脸带微笑,对周遭的情形恍若未见,先冲着纪容川点了点头,才又看向姜凝雨,“闹什么呢?哟,还见了血。姑娘,想必你就是姜诚仁姜大人的遗孤了吧?”
姜凝雨听他用这两个字,心中有了几分底气,忙行了一礼,“是,小女姜氏见过这位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