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处

04.

从出门到进地下车库，始终是冯嘉期在前，邱黎跟在他后边，保持着一米的距离。临上车，邱黎在副驾驶和后座犹豫了两秒，还是果断地开了后座的门。

她正要上去，冯嘉期在驾驶座上发话：“到前面来坐，我又不是你司机。”

邱黎：“……”

她认命地关好门，磨蹭上了副驾驶。冯嘉期在旁提醒：“安全带。”

“啊，好。”邱黎伸手去拉，指节葱白，在冯嘉期眼前晃过。

她今天穿了一条明黄色的裙子，车内灯光一照，皮肤柔和得像块羊脂玉，长卷发拢在背后，漂亮得如同从港片里走出来的女主角。

冯嘉期想起刚才出门，他蹲身系鞋带的时候，恰好瞥见她的裙摆。也是一截明黄色，亮得晃眼。她弯下身套上那双五厘米的细高跟，往上是雪白纤瘦的脚踝。那一瞬间他脑海里浮现出很多画面，比如他曾经蹲下身替她仔细地绑好鞋带，虔诚又认真，像在完成一件仪式。他也曾经幻想过给女孩子买昂贵的高跟鞋穿，想象着她脱下板鞋和白袜，蹬着高跟鞋穿上礼服站在自己身前，盯着他的眼睛说“我愿意”。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穿一条亮色长裙在暗，他着一身黑色常服在明。

车内的灯光暗下来，就在他拧动车钥匙的时候。光影斑驳间，她的发丝被镀上金色，又逐渐消散掉。

车载CD开始随机播放音乐，放的是陈奕迅的“失忆蝴蝶”。

不知道是不是多想，但邱黎总觉得这首歌应景得很。那句“只差半步成诗”，好像说的就是他们。她和冯嘉期，总是差一点，再差一点。直到现在距离慢慢拉远，远到他们现在看来，好像早就没办法再续前缘。

冯嘉期不晓得她的心思，只瞥了副驾驶一眼，随即把车载音乐的声音调小，一手把着方向盘，收回视线来目视前方：“住哪？”

邱黎怔了一下：“嗯？”

“问你住哪。”

“不是要去超市吗？”

冯嘉期一手扶档，另一手转动方向盘，轻笑起来：“你真的想住我们家？”

邱黎反应过来他是在帮自己。

她也不敢表现得有多不情愿，毕竟如果态度强硬，冯栋会不高兴。但偏偏冯嘉期就看出她的不情愿来。

邱黎听出来他的意思，轻声道：“送我回齐城艺术学院的东门就好。”

冯嘉期抿唇，道了声“好”。

他没告诉邱黎自己现在就在读这个学校。冯栋之前跟他讲，说在追的这女孩是大学老师，本科在齐大读英语专业。冯嘉期不以为然，他爸那个年纪的男人，交往都喜欢外语专业和艺术专业出来的姑娘，漂亮，有气质，带出去有面子，也能放得开。只是他一点都没有联想到她的身上。

高中的时候，邱黎最讨厌的就是英语，虽然成绩不差，但学得头疼。冬天豫高本部有晚自习，冯嘉期陪着她去吃晚饭，总被要求考她英语单词。不过这些现在看来，也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他如今对她的了解，还不如自己的父亲多。

那告诉她自己的现状也没什么必要。

车一路驶往齐城艺术学院。刚下过雨，滨海这边一片漆黑。冯嘉期求稳，车速降得很慢。

他和邱黎不说话，只静静听着随车CD，里面的歌放了一首又一首，都是抒情老歌居多，邱黎在慢悠悠的调子里听得昏昏欲睡，却也知道这就是冯嘉期的歌单。

入秋，下过雨的齐城气温骤降。冯嘉期关了空调，在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扫了一眼副驾驶的人。这条路堵，红灯还剩五十多秒，邱黎靠在副驾驶上，脑袋偏向窗外，露出一截漂亮的锁骨。冯嘉期从她匀停的呼吸起伏中判断出她应该睡着了，目光瞥到她裸露在外的细长手臂，随后欠身，从后座拿了件自己的外套过来，给她盖。

邱黎在这时转醒，如惊弓之鸟，只觉得身上一沉。她和冯嘉期在一起的时候神经没那么紧张，昏沉间又阖上眼，没再多说什么。

冯嘉期也知道她在装睡。

他没戳破，转头继续开车。中途想抽支烟，想到她在，摸到手里的烟盒又放下手。邱黎在距离齐艺还有一个路口的车程醒来，冯嘉期见状，淡淡地道了声：“醒了。”

“嗯。”

邱黎想了想，觉得有点过意不去：“把我送回去，你爸那边怎么交代？”

“嗯？”冯嘉期侧头看她一眼，“什么怎么交代。”

“就是，我今天不是本来要住你家吗。现在借口买东西跟你出来一趟，又回家了，就……”邱黎清咳一声，“会不会不太好？”

冯嘉期笑了起来：“你回自己的家，他也不可能跑你家再把你接回来吧。”

邱黎：“……”

话是这么讲，但她哪里敢得罪冯栋。

她不说话，冯嘉期又开口，补充：“我会跟他讲，说我不习惯你在我们家里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