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几场细润春雨过后,天气渐渐回暖,从拂晓第一缕暖阳洒下时,连日的阴霾便彻底消散殆尽。
满院花草经过雨水的洗刷,长势更加喜人,给流萤小筑平添了不少生机。
屋外,檐边积水倾斜滴落,传来的敲打声清晰可闻。
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好,姜云笙急急忙忙跑到窗边推开——
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她嗅到京城的春天了。
一丝洁爽晨风吹过,窗户上,两只风车“呼啦”作响,愉快地转动起来。
琼琚正在她身后整理床铺,扬开被褥时,书卷掉落在地,这声动静引得姜云笙回头去看。
是王爷这几晚在读的《言策》。
她转回来继续趴在窗边,用手拨弄风车,一时间走神。
贺沉每晚依旧会来,与她面对面坐着,看书或写字,绝不主动与她交谈。
起初,姜云笙总想找些话同他聊,结果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话音还没落,贺沉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做出回应,且每次回答已经趋于某种……模式化。
“哦”,“嗯”,“果然”,“如此”。
这般如出一辙,姜云笙也自觉没趣,时间久了,她权当说给自己听。
奈何心里欢喜难抑,要知道很长一段时间,除了琼琚,她也再无外人可说了。
院里小径传来脚步声,宋还礼的声音很快在屋外响起:
“王妃,王爷让小的来传话,他还是在霁云堂外候您。”
为表“夫妻情深”,每日晨昏定省,贺沉都会与她一同去见太妃,霁云堂外的那棵梨树下,成了他们相见地点。
姜云笙轻应一声,“知道了,这就来。”
霁云堂外,贺沉站在繁华树下,锦衣如雪,披着雾沉沉的大氅,越发显得身形瘦削,容颜疏朗清淡。
姜云笙规规矩矩走过去,一低头,“王爷。”
贺沉“嗯”一声,也没看她,转身向院内走去。
方迈出一步,他又想起什么似的,稍稍顿住,回头向姜云笙伸出手。
作为名门贵族,贺沉的手不似寻常男子般粗糙,皮肤泛着一种清冷的白,指节修长如竹。
因他曾长期执剑的缘故,掌心留下了几颗厚厚的茧子。但这并不影响这只手的美观,反而平添了一种男子的锋锐。
姜云笙看着那只手,不明所以,轻轻又低唤一声,“王爷?”
贺沉开口,声音平淡自然,“走吧。”
姜云笙迟疑一下,乌绒的睫毛抖了抖,缓缓将手伸向眼前的那只,很快,她就感觉到一股力量将她紧紧包裹。
那只手触感稍硬朗,掌心温厚干燥,茧子更是磨得姜云笙手背轻微发痒。
她的心跳快了一拍,偷偷抬眸扫了一眼贺沉的侧脸。
对方平静如水,未起波澜。
姜云笙十分清楚,贺沉只是又开始对她“做戏”了。
她的脑海里渐渐浮现某个灯火绚烂的夜晚,热闹的街市上,她也是这样被牵着,开怀笑着,走过一幕又一幕的人潮。
那张脸深深刻在她心头,这一生都无法忘却。
贺沉没有给她时间让她兀自遐想,拉着她快步走进太妃屋里。
*
“来,箐儿,再多吃些。”
太妃看到姜云笙碗里的粥快要见底,立刻唤下人给她盛满。
关于煦王府的膳食,姜云笙实在是有心无力。
原本以为嫁来王府,定然会更有口福,不说什么山珍海味,只要是些家常饭菜,味道好,她向是来者不拒。
可如今,她照镜子都能明显感觉到自己清瘦许多,大概是……吃不惯吧。
“娘,我吃饱了。”看到张嬷嬷过来要拿碗,姜云笙急忙伸手护住。
太妃笑道:“胡说,你越来越瘦,再这样下去就不好生养了。”
姜云笙哭笑不得:“娘,我真的吃不下,可能是最近胃口不好,平时我能吃两碗饭呢!”
她摸着肚子表示,自己其实挺能吃的。
却没想到这个动作让太妃想了好一会儿。
“不对啊。”太妃思量着说:“你嫁过来还不到一个月,怎么就胃口不好了呢?这日子算起来,应该没那么快啊。”
“啊?”
她脑袋发懵,一时间没理解太妃的话,不自觉已忽略了碗,等回过神来,便听到只言未发的贺沉,对张嬷嬷说道:“盛满。”
她这才侧眼去看,碗已经在贺沉手里了,放回时,又是满满一碗粥。
“听话,多吃些。”贺沉语气柔和地说。
姜云笙心中长叹,明知这温柔纯属假象,自己却无法抗拒,只好硬着头皮又吃掉一碗粥。
用完早膳,有下人匆匆忙忙跑来,把张嬷嬷拉到外面说了几句话,回来时,张嬷嬷脸色不大好